身后巨著 -- 《历史学家的技艺》

马克·布洛赫(Marc  Léopold Benjamin Bloch,通常简称为Marc Bloch, 1886-1944)为世人所熟知,至少是被西方历史学研究者、爱好者所了解是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他的一系列生前的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出版。其中最早的一部,也是最为人所熟知的《历史学家的技艺》(英文版原名:The Historian's Craft),1954年首版。随后他的其它“巨著”,例如《封建社会》(Feudal Society)于1961年出版,《法国农村历史》(French Rural History)1966年出版,《中世纪欧洲的土地与工作(论文节选)》1967年出版,《皇家触摸》(Royal Touch)1973年出版。作为一个曾经经历了2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学家、战士,布洛赫不可谓不高产。

1954-2004 多达10余次再版

《历史学家的技艺》(Apologie pour l'histoire ou métier d'historien)(又译《为历史学辩护》),是布洛赫(或译为:布洛克)的生前遗作。原手稿创作于1942-1944年间,期间布洛克因投身法国抵抗运动而被迫中断写作,在1944年3月8号,布洛克在一次大规模搜捕中被法国警察逮捕,并被转交盖世太保。法国新闻界大肆宣传了这位“共产主义犹太裔恐怖分子”的被捕一事,并吹嘘此举“斩获了”抵抗运动的首脑。纳粹党报《人民观察家(Völkischer Beobachter)》也宣称这粉碎了“犹太人的阴谋”。在里昂的蒙吕克监狱(Montluc)里,布洛克受尽盖世太保的折磨;但除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供出任何情报。他的同伴试图解救他,但是失败了。在1944年6月16的夜晚,即盟军登陆诺曼底的10天之后,布洛克遭到特务组织盖世太保处决。该遗著在史学方法上对后世留有诸多影响,此书与爱德华·霍列特·卡尔(E.H.Carr)的著作《什么是历史?》通常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两本史学理论书籍。

《历史学家的技艺》,被誉为“年鉴学派史学的宣言书”。年鉴学派,在当时,是与以十九世纪德国史学家兰克利奥波德·冯·兰克)为代表的实证史学(Source-based history, Ranke Historicism)相对立的一个学派,也是对二战后的整个西方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的一个学派。如果说实证史学是对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极度推崇后萌生的产物,它高举“一手文献经验主义)”的大旗,那么年鉴学派的观点就是,史学毕竟不同于自然科学,后者具有可重复性,而历史一旦流走便不再回头,时间、空间都无法再次交汇。由此观点出发,布洛赫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史学观,这便是其写作《历史学家的技艺》一书的主要动因。布洛赫的新史学观,是一种“大历史观”,强调从长时段考察人类历史中的种种变迁极其原因。可以说,这样的历史观,不论在宽广度,还是纵深度上都要超过前人。

年鉴学派大大拓宽了史学的视野。以往的史学研究重心在于顶层的、中心的、大事件、大人物,正如布洛赫所说:“时代的划分往往以统治者的更替、王朝的征服为界……在民族史中,国王的更替就成了分期界限……当历史上不再有国王时,人们就以政府为线索,好在政府也是会倒台的,于是革命就成了历史分期标志……”。 可以想见,根据上述线索所书写的历史必然只能是精英史、政治史,布洛赫所要做的正是打破旧史学的这种局限,他试图把历史的研究重心转移到社会生活、环境、经济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用后来人的话来描述,叫做“从阁楼到地窖”(From Loft/Penthouse to Dungeon)。言下之意是,传统史学研究“高层的阁楼”,年鉴学派研究“低层的地窖”。

这种“从阁楼到地窖”的转变,给了历史学与其他学科紧密结合的机会,拓展了人文学科的历史学,与社会学之间的联系。例如,布洛赫在《历史学家的技艺》中,就曾多次提及涂尔干的社会学,因为在他看来,历史学可以从社会学中受到重大启发。而这样的研究思路,也为分类专史的出现提供了可能。布洛赫将专史定义为历史的专业化,他认为,只有对现象加以分类,才能弥补人类思维的局限和短暂生命所带来的欠缺,才能充分揭示主要的历史动力。

从另一个角度说,年鉴派延伸了旧史学的跨度。布洛赫说过,“那些广泛而持久的发展所造成的强烈震荡完全可能是自古及今的。” 由此,社会思潮的波动,技术的更新,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都被年鉴学派看作是左右人类命运的潜在因素。后世的许多史学家都很赞赏这种治学思路。比如黄仁宇(Dr. Bill Huang)先生的名著《万历十五年》(1587, 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所遵循的“将历史的基点推后好几个世纪,以重新检讨” 的角度和方法,就是年鉴学派所倡导的。

编者按:年鉴学派与兰克学派在本质上并没有巨大差异,它们都遵循了科学的治史方法,只是在具体的“方法论”层面有所区别,例如兰克学派会注重所谓的第一手文献(Primary Sources),也就是所谓的从头部治史,那么影响历史的都是那些名人、伟人、帝王、重大事件诸如此类的,而年鉴学派则更注重底部数据,以小见大,从更微观也更宏观(更巨大的时空跨度)的角度来看任何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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