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42岁中兴员工坠楼的事情,让大家心里一紧。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遭遇中年危机,失去多年辛苦奋斗而来的工作和收入,这种遭遇换了任何一个人,怕都很难抗住。
然而,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他的奋斗起点怕是比大多数人都低,而在中年经历的黑暗时刻,也比我们都惨了好几倍。可是他并没有就此选择一死了之,而是选择重头开始。
他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在《南京条约》上签字的两江总督:牛鉴。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他的人生是怎样的吧。
飞上枝头
牛鉴的发家史,是一个我们所熟悉的典型的奋斗故事:
少年丧父,十年寒窗,受尽白眼
传闻中,牛鉴进京赶考,全赖一路乞讨,或于寺庙之中抄经化缘才不至饿死。自始至终,这个苦读的孤儿没有得到家乡人的一丝丝帮助。少年只能把冷漠悄悄记在心中,有朝一日若上枝头,牛鉴将六亲不认。他的家乡至今还流传者一句谚语“肥牛不耕地”——日后大富大贵的牛鉴,从不为家乡办事。
嘉庆十九年,牛鉴中举。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一夜暴富,飞黄腾达。没有任何背景的牛鉴,和我们多数北漂一样,只能从基层干起。试用期的俸禄很低,他也只能在北京租房子、打光棍,生活清贫。

在当时的北京租房打光棍,估计比现在惨
北漂了六年之后,试用期满,年过三十的牛鉴才在翰林院转正。这时他才敢从老家把寡母接到北京,才敢迎娶自己心仪的姑娘。
才在北京扎稳了脚跟,事业却让牛鉴不得不全国到处跑。转正后的十余年间,牛鉴跑遍了全国,而且调往的都是广西、云南、陕西这些当时的边陲之地,与家人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
在这个最容易泯灭初心的官场,他还得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坚守与原则。在陕西为官时,力倡廉政的牛鉴看不惯一把手的所作所为,他忧愤交加,在仕途和道德面前,苦想了一夜,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于是他抱病辞官,撒手不干。幸而皇帝还算了解他,称此行为“刚正不阿,和而不流”,将他留官迁任。牛鉴数十年的打拼才没有付之东流。
巅峰陨落
1841年,进入官场的第22年,牛鉴迎来了人生的至高点。谁也想不到的是,这也是他人生的黑暗深渊。
这一年,黄河水灾,洪水将河南省城开封困作危城,城墙塌陷十余处,决堤就在瞬息之间。时任河南巡抚的牛鉴力排众议,决心留守开封,并亲自到决口指挥抗洪抢险,民心大振,急险得解。又修缮了多处水利工程,改革了陈年旧法,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一时间,“牛青天”的美名传遍了河南。调任之时,河南人民夹到相送,挥泪而别:
灾民男妇数百人,赴西门内关庙焚香祝祷,求保牛大人早平英逆,仍回河南巡抚任所。
——《汴梁水灾纪略》
林则徐听闻牛鉴事迹,也作诗称赞:
“抚部牛公洞舆情,授公郡符安编氓。肝胆披沥通幽明,亿兆命重身家轻。”
——《云左山房诗抄》卷六
也就在这一年,牛鉴升任两江总督。那个曾经被家乡人白眼的孤儿,那个租房打光棍的北漂青年,现在是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庙堂之上,他深受皇帝信任,同僚赞许。江湖之间,人民为他焚香祝祷。至少有这么一刻,牛鉴在回顾这一切的时候,会闪过一个念头:来之不易。也或许是这个念头,将他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一年,鸦片战争打响,英军倚仗船坚炮利,从广州一路北上,杀到长江口。牛鉴作为两江总督在吴淞,也就是今天的上海,奉命布防。敌人来势汹汹,几个月之内,已经有四名二品以上高官杀身成仁,以死殉国。炮声响起之时,牛鉴一定犹豫过: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牛鉴做出了选择,他选择逃。一枚英军的炮弹在牛鉴的仪仗旁边爆炸,慌乱中他脱掉朝服,丢下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一路奔逃,连夜回撤八十里。他的副手,江南提督陈化成壮烈牺牲,成为英雄,进入忠烈祠。
而牛鉴活了下来,1842年8月29日,代表清政府,在《南京条约》上签字画押。

《南京条约》(红框处为牛鉴签名)
随后,牛鉴因为临阵脱逃,获贻误封疆罪,被革职,投入大牢,秋后问斩。
至暗时刻
即使在今天,游人参观鸦片战争留下的断壁残垣、烈士忠祠时,还会在讲解员那里听到牛鉴的故事。临阵脱逃、丧权辱国...这些标签在牛鉴的名字周围徘徊了百年,并且仍会徘徊下去。


牛鉴仓皇逃窜的故事被搬上连环画
百年前,牛鉴的日子要更为不好过。一夜之间从总督沦为死囚,半生辛苦经营的名节与地位化为泡影,只剩下千古骂名。
身边的朋友开始离他而去。当时牛鉴有一至交,曾在牛鉴落魄赶考时接济过他,牛鉴发家之后千金为报。得知牛鉴临阵脱逃一事后,东拼西凑硬是筹出了千两银子,连本带利还给牛鉴,要与他撇清关系,并说:
“今子乃误国至此, 吾义不受子之惠, 请以昔所赠, 及历年所得子金悉还之子, 吾仍以厨役, 不虑饿死也。”
—— 《春冰室野乘》
仿佛上天觉得对牛鉴的打击还不够,革职下狱后,牛鉴的老母亲惊吓成疾,不久死去。
向死而生
失去了职位、朋友、亲人,还背了一个惊天大黑锅。从巅峰到谷底,二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种处境,怕是换作任何人,当时都会选择一死。
不过或许牛鉴是幸运的,先入死牢,万念俱灰。经此一狱,多少放不下的包袱,去不了的执念,都由这死生不由己的处境代劳了。
已是死者,便了然一身,放下过去的包袱,向死而生。
在天牢里呆了两年,无人可用的道光皇帝终于还是将牛鉴放了,让他戴罪立功,重回河南治水。
七品顶戴,正是他二十年前翰林院转正时的品级。牛鉴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最开始的地方。
是非成败转头空,一切又从头。不知道从狱中走出的他,再看这人世、这官场,再看这自己衰老的地方,会做何感想。
历史并不慷慨,没有能记下他的想法。从只言片语中,我们得知牛鉴给自己取了一个号:雪樵。
出狱后他先往河南完成了皇帝给的任务,然后才回乡安葬自己的母亲。
活,那就活下去吧。就当已经死过一次了。

牛鉴的半生,与文首那位坠落的42岁员工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更低的起点白手起家,经历了更多的考验,花费了更多的心血,到达了更高的位置。
而且在中年经历了更为黑暗的时刻。
牛鉴没有选择死,可能是因为在牢里他已经死过了。
死则死矣,活就活吧。
故事的最后,牛鉴镇压太平军有功,官进五品。又三年,募集军饷有功,赏二品顶戴。
这条路,他又走了一次,这次是整整十三年。
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