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凭借作品《古都》、《雪国》、《千只鹤》三部作品,川端康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典礼上演讲时,川端康成提到了一部日本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品:
“......这些作品构成了日本的美学传统,影响乃至支配后来八百年间的日本文学。尤其是《源氏物语》,从古至今,是日本小说创作的最巅峰,即便到了现代,还没有一部作品及得上它。《源氏物语》问世几百年来,日本小说无不在憧憬,悉心模仿。”
这部被称为是“日本小说创作最巅峰”的《源氏物语》,开启了日本文学的“物哀”时代,影响着包括川端康成、夏目漱石、渡边淳一、宫崎骏等在内的众多艺术家的创作,直到今天,仍蕴含着跨越时代的艺术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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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语文学”在平安京时代的诞生
日文中,“物语”意为故事、传说或杂谈,“物语文学”作为一种日本古典文学体裁,意为记叙文。
公元十世纪初,“物语”在日本民间的基础上形成,并接受了中国六朝志怪、隋唐传奇文学的影响,由口头说唱发展为文学作品,正式诞生于日本的平安京时代。
平安京时代被认为是日本古代的最后一个历史时代,相当于同时期中国的中唐和晚唐。平安时代前期,日本盛行中国的唐风文化,宗教信仰上先后流行过天台宗、密教宗、净土宗等,到了平安时代中后期,日本文化进入了“国风时代”,本土固有的神道教文化开始复活,神道教影响下,人们对鬼怪和怨灵普遍存在敬畏之心。
而这一时代的佛教、神道教的宗教意味,被大量反映在了时代的文学创作中,比如近年大热的“阴阳师”正是以这一时代的传说为故事背景,主角“阴阳师安倍晴明”在平安京时代确有其人,正史和野史中均有记载。
“物语”类作品,正是诞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通常脱胎于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成为向独立故事过渡的一种文学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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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一部王朝盛景下的贵族爱情故事
约公元973年,紫氏部出身于贵族文人世家。父兄都擅长汉诗、和歌,在家学的熏陶下,紫氏部自幼学习汉学,通晓音律,熟读中国古代典籍,弹得一手好古筝。
30岁后,紫氏部丧夫后寡居,开始创作《源氏物语》。日本公卿・歌人藤原范兼所编的《后六六撰》中,曾记录包括清少纳言、和泉式部、大江千里、紫氏部等在内的36位和歌名人,总称为“中古三十六歌仙”。
紫氏部与中古三十六歌仙
在紫氏部的笔下,《源氏物语》以平安王朝的全盛时期为背景,描写了该时代的当代人物“光源氏”的生活经历和爱情故事。故事共计五十四回,历时七十余年,历经了四代天皇,涉及人物四百多位。故事的前四十四回描述了源氏极享荣华,伴随着感情纠葛的一生,在后十回中描述了源氏之子与宇治山庄女子之间错综的感情故事。



近百万字的叙事中,全书对于平安时代贵族的男女情事、服装器物、日常生活等等都有深刻的描述。通常认为,《源氏物语》成书于1001年至1008年之间,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其后三百年,但丁创作《神曲》,其后六百年,莎士比亚创作《哈姆雷特》,而后世最常将其与之进行对比的《红楼梦》,诞生于其后七百年。
“紫式部和清少纳言,还有和泉式部和赤染卫门等著名诗人,都是侍候宫廷的女官。难怪人们一般提到平安朝文化,都认为那是宫廷文化或是女性文化了......这个时期确实让人看到日本王朝文化的鼎盛。”
——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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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哀”:源于《源氏物语》的日本审美意识
除了反映平安时代的文化生活和社会背景,《源氏物语》的另一个重要贡献是创造了日本式浪漫的“物哀(もののあわれ)”思想。
据日本学者上树菊子和大川芳枝的统计,《源氏物语》中出现“哀”多达1044次,出现“物哀”13次。“哀”字有着感叹的意味,紫氏部将“哀”(あはれ)之前加上了“物”(もの),这样就将主客观合一了,“物”是客观存在,“哀”是主观情感,两者“物心合一”,“物哀”即“见物而生悲哀之情”。
由于日语语言的暧昧特质,“物”(もの)可以是人,也可以是自然风物,更可以为社会世象,人情百态,总之是以现实之物触内心之“哀”,大大丰富了“哀”的情感范围。“物哀”包含着兼具赞赏、亲爱、喜爱、可怜、共鸣、同情、悲伤、怜悯、壮美、感动、失望等诸多情感因素在内的情绪,需放入具体语境中细加揣摩品味。
清少纳言与紫氏部同样生活于平安时代,在其随笔《枕草子》中,已经呈现出对美感进行描绘时的细致入微的追求:
“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维系的横在那里。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时候,这是不必说了,就是暗夜,有萤火虫到处飞着,也很有情趣……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阳很辉煌的照着。到了很接近山边的时候,乌鸦都要归巢去了,便三只一起,四只或两只一起飞着,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冬日是清晨最美……”
而这种“物心合一”在日后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更深刻更普遍的感伤性的审美内涵,成为了日本的“和风文化”的主要基调。《源氏物语》真正将单纯感叹的“哀”发展到具体充实的“物哀”,完成了日本文学从最早的“哀”的精神向“知物哀”的阶段转化,由此开启了日本文学与审美的“物哀时代”。
此后,日本的小说中明显带有一种淡淡的悲伤,而“物哀”也成为日本一种全国性的民族意识。关于这种独特的“物哀”之美,作家黑川雅之在《日本的八个审美意识》中阐述道:
“日本之美的核心在于,对大自然无比的尊重。一个饱受自然灾害侵袭的国家,生来就对自然充满敬畏,于是,日本之美的根基就在于尊重自然,并且努力让自己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1966年,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将紫氏部列入了年度表彰的世界伟人之一。而经由十一世纪《源氏物语》所开启的“物哀”时代,在蔓延了千年之后的今天,显现出更为特别的文学和审美意义,其以“真实”为基础的“物哀”精神,随着诗人、散文家、物语作者等的创作而流传至今,影响着各个领域的艺术家们,成为日本文化里一笔永恒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