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名作《入睡的吉普赛女郎》。诗人余光中曾将英国同行西格里夫·萨松的名句翻译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无独有偶，法国画家亨利·卢梭也画过一幅“心有雄狮，细嗅女郎”的油画。用作家木心的话说，他们仨都属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精神上的家人”。

连毕加索都赞不绝口的先行者

亨利·朱利安·费利克斯·卢梭1844年5月21日生于法国西北部的拉瓦尔市。父亲是一名敲打马口铁的工匠。卢梭自幼喜爱音乐和绘画，但家里既不理解也无法提供经济支持。中学毕业后，卢梭先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找了一份工作，之后又当过几年兵。

卢梭18岁入伍，27岁参加德法战争。他是军乐队的一名文艺兵。据说他所在的部队曾在中美洲的热带丛林里生活过近一年半。那些热带从林里的动植物在他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退役后卢梭在巴黎海关当了一名税务员，成家立业之外，保留了画画这一业余爱好。也许对于注定要吃文艺饭的人来说，不当音乐家的画家不会是一名好公务员。卢梭在不惑之年终于做了一个决定，辞职当画家。其实吧，这也是一种精神治疗。他的妻子去世后没几年儿子也死了，女儿被人收养。女儿说自己不会原谅这个脾气暴躁的爸爸，宣布和他断绝关系。笔者以为，卢梭家庭生活不美满很大程度是因为收税员这份工作工资又低又无趣。他这种艺术型人格很难适应枯燥乏味的工作，也不会有取悦上级升职加薪的本领。到后来他在单位里变成了一个带着速写本上班，午休时谁也不理、埋头画画的怪人。上班不开心，回家也不会有好脸色。没想到，卢梭辞职后真的转运了。

他没有进过美院，也没有拜过名师，他画画完全靠自学。神奇的是，他辞职后第二年就有处女作入选香·埃吕西沙龙的画展了。卢梭说：“除了自然之外，我没有老师。”于是，人们将这位仅仅靠在周末自学而成功的画家称为“星期日画家”。 也有好事者拿他的老本行说事，叫他“关税员卢梭”。其实吧，从法政行业转到艺术圈的大师并不少。因为艺术创作这种来自心灵的呼唤，很少人可以抵抗，若真有天赋，也不会被埋没。卢梭曾经说过：“创作者必须获得完全的自由才能在思想上达到美与善的境界。”这也许就是他下决心辞职的原因。

卢梭参加过独立派的展览，也被定义为后印象派。然而最符合他画风的还是“稚拙派”首创者这个称号。卢梭没有学过绘画的理论知识，没受过枯燥的训练，他画画全凭感觉，风格率真而鲜明。刚出道的时候，有人讥讽他的作品幼稚而笨拙。然而，正是这种儿童画似的“稚拙”气质使之在画坛独树一帜。后来，比卢梭年轻近半个世纪的大画家毕加索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超现实主义的先行者的喜爱与推崇。毕加索那句“我在十几岁时画画就像个古代大师,但我花了一辈子学习怎样像孩子那样画画。”也成为了流传至今的金句。

竞争的背面才是爱

卢梭有点宅。他没有和其他画家一样周游欧洲寻找灵感，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巴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乏味的人。恰恰相反，他有着异常敏感的精神世界，并乐衷在都市中寻找一点超现实的趣味。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热带丛林中的那段日子，卢梭在1891年开发出了一个新想法，去巴黎的公园、植物园和动物园这些孩子们喜欢的地方寻找灵感。之后，果然催生了一批如梦如幻的佳作。下面要介绍的这幅《入睡的吉普赛女郎》创作于1897年。当时的卢梭已经是一名53的大爷，然而画作中的浪漫主义色彩宛若少年。

一个寂静的夏夜，一轮圆月和几颗星子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可以看见月亮中的明暗，那里也有一个神话世界。故事发生地点是沙漠。在三毛的散文里，曾把黑夜中的沙漠描写成一个异常恐怖的所在。然而，在卢梭的画里，本该漆黑一片的沙丘却是柔和的暖色调。一头红发、深色肌肤的吉普赛女郎席地而眠，她身上的彩色条纹布裙是整幅画中色彩最美的地方。相信资深服装设计师也会给卢梭的配色五星好评。更绝的是，裙子的用色正是沙漠星空这些背景用色的细化，所以看起来十分和谐。女郎身旁的曼陀铃琴和花瓶这些代表艺术和美的象征物仿佛也安静地睡去了。

此刻，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一头雄狮悄悄走近女郎的身边，仿佛在轻轻嗅着女郎的发香。这头举止温柔的狮子有着光亮的鬓毛，翘起来的尾巴充满好奇感，不像猛兽，更像一名思慕窈窕淑女的谦谦君子。给人的感觉是它在想“她是谁啊，好漂亮啊”，而不是在琢磨“这个人是死是活，好吃不好吃”。也就是说，卢梭让画面超现实了，梦幻了，浪漫了。

生存竞争的背面才是爱，生理欲望的背面才是爱，理性的背面才是爱。这一刻，画家卢梭与诗人萨松心意相通了。不止是他们，包括翻译者余光中、欣赏者毕加索以及所有被诗歌或画作打动的人，都看见、理解并爱上了彼此的灵魂。以萨松的诗歌《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结尾吧。愿所有猛虎都找到蔷薇，原所有雄狮都遇见女郎。

于我，过去、现在和未来。

商讨聚会，各执一词，纷扰不息。

林林总总的欲望，掠取着我的现在。

把“理性”扼杀于它的宝座。

我的爱越过未来的藩篱。

梦想解放出它们的双脚，舞蹈不停。

于我，穴居人攫取了先知。

佩戴花环的阿波罗神，

向亚伯拉罕的聋耳唱叹歌吟。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审视我的内心吧，亲爱的朋友，你应颤栗，

因为那才是你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