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奘《西域记》记载中“拂菻”与“女人国”的联系,暗示着拜占庭帝国在这个传说流播过程中的作用,同时也反映了此一时期拜占庭帝国在欧亚大陆文化交往中的重要地位。
在南北朝至隋唐时代的中国典籍中,“拂菻”是一个新出现的名称,它指的是由罗马帝国演化而来的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在这一时期的汉籍记载中,颇有有一些与“拂菻”相关的事物, “女人国”传说是其中之一。

典型的“拂菻”建筑
《法苑珠林》三九云:
案《梁贡职图》云, (拂菻)去波斯北一万里,西南海岛有西女国,非印度摄,拂懔年别送男夫配焉。
《法苑珠林》,唐(高宗)总章元年(668 年)道世法师据各种经典编纂而成。 《贡职图》亦作《职贡图》,乃南梁元帝萧绎(508-554,552-554 在位)所作。“拂懔”即“拂菻”。梁朝处于南方,此传说显然是经由海路传至中国。
与此相应的是, 《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西域求法途中听到的类似的“女人国”传说:
波剌斯国西北接拂懔国……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

“女人国”战士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与《新唐书》所记“女人国”故事,均取材于玄奘《大唐西域记》,故所记与《大唐西域记》完全一致。《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
(波剌斯)国东境有鹤秣城,西北接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无男子,多珍宝,附属拂懔,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例皆不举。
《新唐书》卷二二一:
拂菻西,有西女国,种皆女子,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差男不举。
玄奘所记内容多取自梵文典籍或亲身见闻,他将拂懔国与女人国的记载附于“波剌斯国”条下,且明言“非印度之国,路次附见”,说明女人国故事乃玄奘在印度或中亚所获闻。显然,在印度和中亚都流传着与“拂菻”相联系的“西女国”故事。
但“西女国”故事的源头似不在印度,而由希腊传说而来。在希腊世界, “女人国”的传说可能产生于希腊人向黑海地区殖民时期,所以,在地理范围上,古希腊神话传说将女人国置于黑海(亚速海)沿岸或小亚细亚地区。根据希腊神话,女人国的女人们崇尚武艺,骁勇异常。为繁衍后代,她们与邻近的部落男子婚配,然后将男子送走,生下女婴便留下由母亲抚养,训练其狩猎和战争本领,培养成勇猛的女将,男婴则交还其父,或将其杀掉。女人国的妇女自认为是战神阿瑞斯的后裔,热衷于战争,经常对他族发动战争。为便于使用弓箭,她们烧掉右侧乳房。女武士使用的武器有双面斧、弓、矛和半月形盾等。

中世纪的黑海
“女人国”故事,在欧亚大陆各地经久流传,地点随时代不同而有所变化。马可·波罗游记中,女人国是印度辖下的一个岛屿,与男人岛相对,位于克思马克兰南海行 500 哩,两岛相距约30 哩,每年第三月,诸男子尽赴女岛,居住三个月,与女子欢处,然后返回。 “彼等与诸妇所产之子女,女则属母,男则由母抚养至 14 岁,然后遣归父所。 ”
15 世纪初叶出使帖木儿汗廷的西班牙人克拉维约( Klaviyo)则将女人国置于中亚以东地区:
由撒马尔罕向契丹行 15 日里程,有女人国( Amazons),迄今仍保持不与男人相处之俗,只是一年一度与男人交往。她们从首领们那里获得准许,携女儿前往最近的地区与男人交会,每人得一悦己之男人,与之同居住、共饮食,随后返归本土。生女后则留下抚养,生男则送其生父养育。女人国现属帖木儿统治,但曾经归辖于契丹皇帝。信仰基督教,属希腊教会。她们是守防特洛耶城的女战士的后裔,希腊人攻取特洛耶城后,乃移居于此地。

帖木儿帝国
克拉维约所述显然是久已流行的版本,但仍突出了希腊渊源。
可见,玄奘《西域记》中的“女人国”传说属于希腊传说系统,是希腊渊源的“女人国”传说的翻板。玄奘《西域记》记载中“拂菻”与“女人国”的联系,暗示着拜占庭帝国在这个传说流播过程中的作用;同时也反映了此一时期拜占庭帝国在欧亚大陆文化交往中的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