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新的精神世界
通过对自然的仔细观察,通过在有组织的协同研究这种情况下进行的设计精巧的许多各式各样的实验,人类心灵可以逐步推导出那种法则和基本原理,而人类可以借助它 们而得到出于控制自然需要的关于自然的认识。

伽利略

在17世纪初期同一数十年间,意大利的伽利略正在从事新的科学实践,而英国的弗朗西斯•培根则宣布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在这个新时代里,自然科学将带来与人类朝向千年王国的精神进步相伴随的肉体的拯救。在培根看来,探险者在全球范围进行探险活动,新大陆的发现相应地要求发现一个新的精神世界。在这个精神世界里,陈旧的思维、传统的偏见、主观的歪曲、语词的含混以及普遍存在的理智的蒙蔽都将通过获取知识的新方法而得到克服。这种方法在本质上是经验的:通过对自然的仔细观察,通过在有组织的协同研究这种情况下进行的设计精巧的许多各式各样的实验,人类心灵可以逐步推导出那种法则和基本原理,而人类可以借助它 们而得到出于控制自然需要的关于自然的认识。这样一种科学将给人类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并且将重新确立人类由于亚当堕落而丧失掉的对于自然的统治。

苏格拉底认为知识即美德,而培根则认为知识就是力量。知识的实用就是衡量其价值的尺度。在培根看来,科学担当了新的角色——是与上帝的精神救赎计划相对应的角色,是实用的,理想的,承担了对人类肉体的拯救。上帝创造人,就是叫他解释并且统治自然。从事自然科学研究因而是他的宗教义务。人由于最初的堕落而有了这样的指定:从事自然科学研究是辛勤刻苦的,也是容易出错的,但是,如果他能够锻炼自己的才智,并且能 够去除他对自然看法的由来已久的先入之见,人就会获得其神圣的权利。通过科学,现代的人类可以断言今人完全胜于古人。历史不是像古人所认为的那样循环往复,而是进步的,因为现在人类已处于一个新的、科学的文明的开端。

由于怀疑被普遍接受的教条,并且无法忍受亚里士多德派经院哲学家的演绎推理——培根认为对获取有用的知识来说,它们只不过是长期被遵守的障碍——,培根坚持认为,科学的进步需要对其基础进行彻底的重建。知识的真正的基础乃是自然界以及人类通过感官而获得的它提供的信息。用假定的最终因来看待世界,就像亚里士多德所做的那样,或者用纯概念性的神圣的本质来看待世界,就像柏拉图所做的那样,是难以使人类获得从自 然本身出发的对•自然的真实的认识的,而对自然的真实的认识是完全基于 直接的经验上的接触以及根据特殊事物所作的归纳推理。知识的研究者再也不应当从抽象的定义和语词的辨析出发,然后进行演绎推理,将现象硬塞进预先安排的秩序。相反,他必须从对具体材料进行毫无偏见的分析出发, 然后小心谨慎地进行归纳推理,从而获得普遍的、经验上得到证实的结论。

培根批评亚里士多德和经院哲学家的求知认识过分倚重演绎推理,因为他们据以进行的演绎推理的前提可能只是哲学家头脑的虚构,毫无自然的根据。根据培根的观点,在这种情况下得以作出的所有抽象的推论,不外乎是概念来概念去地编造抽象概念那种虚假的东西,不具有客观的依据。相反,真正的哲学家直接走近这个真实的世界,研究这个世界,没有虚假地预先确定和歪曲结论。他清除了出于看法的主观的歪曲。亚里士多德探求的形式因和最终因——一种认为自然具有目的论的意向和原型的本质的事先的看法——,就是这种主观的歪曲,对感情用事的知识 分子具有容易使人上当的吸引力。对此,当弃之如敝屣,因为这种东西是 结不出经验的果实的。传统哲学家的形式不过是虚构而已,他们的话语往往是晦涩难解的而不是清楚明白的。必须抛弃事先构成的看法和冗词赘语而直接关注事物及其观察到的秩序。不可轻率地得出“不容否定的”或者“终极的”真理。为了发现自然的真正秩序,认识的人必须排除所有 个人主观看法的干扰,抛弃一切在经验研究之前产生的符合自己推理的或者想像的愿望那种个人固有的偏好。人心必须谦卑、自制。否则科学就是不可能的。

奥卡姆

像古代和中世纪哲学家那样,假设世界是通过人心可以直接认知的方 式神圣地充满并且组织起来,从而引导心灵直接走向上帝隐秘的目的,这会阻碍人类洞察到自然的实际形式。只有承认上帝和上帝的创造物、上帝的心智和人的心智之间是判然有别的,人类才能够在科学上获得真正的进步。因此培根表达了宗教改革和奥卡姆的精神。“自然神学”,正如在传统的经院哲学那里,必须当成一个矛盾的术语、信仰问题与自然问题的混为一谈而 予以抛弃。每一个领域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可循,都有其自身适当的方法可 依。神学属于信仰的领域,但是自然的领域必须通过一种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研究,不受来自宗教的想像的那些不相干的假设所牵掣。若能正确地做到区别对待,则神学和科学彼此都能够繁荣,也能够通过理解地上的国度真正的自然的原因而更好地侍奉其创造者——从而获得上帝意欲赋予人类 的驾驭万物的力量。

因为所有以前自古希腊以来的哲学体系均缺乏严格缜密的以感觉为 基础的经验论,因为它们依靠推理的和想像的建构,而这种建构未得到严谨的实验的支持,所以它们就像是宏伟壮观的戏剧作品,与被它们极大歪曲了的现实世界并没有真正的关系。情感需要和传统的思维风格不断地迫使人类错误地感知自然,将自然拟人化,使之成为人们所意想的那样, 而不是其真实的现象。真正的哲学家并不是削足适履,使世界符合他的 认识,而是努力扩展认识,使其认识符合世界。因此培根认为,哲学家的第一要务就是深入考察特殊事物。通过精到的实验,感觉的证据可以逐渐地得到纠正和增强,从而揭示隐藏在自然背后的真理。由此人类心智和自然宇宙才能够喜结良缘,培根预见到,这段姻缘的结果将是一系列解救大类痛苦的重大发明。科学的未来乃是学术的复兴、人类自身伟大的再现。

培根乃是哲学发展转向现代的转捩点。晚期经院哲学的唯名论和经 验论以及它们对亚里士多德和思辨神学的日渐增强的批评,而今找到了无约束的、有影响的表达。培根固然思想敏锐,却极大地低估了数学在发展新的自然科学中的支配地位,他不能理解先于经验观察的理论猜想的必要性,并且他压根未理解新的日心说的重大意义。但是他竭力拥护经验,认为它是真正知识的唯一合理的源泉,这卓有成效地使欧洲入的思想转向经验世界,转向对自然现象进行有条理的考察,转向对传统假设—— 不论是神学的还是形而上学的一一的拒斥。培根既不是一个系统的哲学家,也不是一个严格从事实践的科学家。他毋宁是一个强有力的中介,他的雄辩以及充满预见的设想令未来的好几代人心悦诚服,努力实行他的革命纲领:为了人类的幸福,为了上帝的荣耀而对自然从事科学的征服

阅读数 9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