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蝙蝠在中国古代是福气的象征,许多民俗图案中用蝙蝠表示“福”。蝙蝠的得名与其形态有关,与福的含义关联起来则是后话。古人虽然视蝙蝠为长寿、神秘之物,将其入药,但也有人将蝙蝠视为两面派加以批判。
这段时间,当人们聊起苦闷的生活时,都会自嘲一句“这一切都要从一只蝙蝠说起……”。科学家推测,这种病毒的原始宿主很有可能是蝙蝠。随着相关情况和研究成果的不断披露,中间宿主穿山甲也出现了,尽管科学家们说病毒从蝙蝠直接传播到人身上的几率很小,但一时间,蝙蝠还是成了众矢之的。好在多数人都能认识到,这不是蝙蝠的错。
大家都喜欢引用鲁迅说过的话,我们也看看鲁迅对蝙蝠是什么看法——鲁迅曾在《谈蝙蝠》一文中说:“蝙蝠虽然也是夜飞的动物,但在中国的名誉却还算好的。这也并非因为他吞食蚊虻,于人们有益,大半倒在他的名目,和“福”字同音。”

当然,古代文人对蝙蝠的看法不全是吉祥如意的,也有一些负面评价。话分两头,我们先看看吉祥如意的一面。
福气的代表
至少在明清时期开始,随着吉祥文化的发展,或许是因为蝙蝠超强的生存能力,长寿的特征以及神秘色彩等因素,蝙蝠进入了吉祥动物行列。人们从蝙蝠的“蝠”字联想到了“福”字,把它和“福”联系起来,蝙蝠的地位获得了提升。
蝙蝠能够和很多吉祥物搭配在一起,表达不同的含义,比如与铜钱组合在一起表示福在眼前,因为古代钱币中央都有一个方孔,俗称为“钱眼”,和蝙蝠组合在一起就取它们的谐音“福在眼前”;
与寿桃组合,则寓意“福寿双全”;与善字组合,寓意“福善吉庆”;还有就是与海组合,意为“福如东海”;
蝙蝠倒悬而睡,指“福倒(到)”;
红色的蝙蝠,指“洪福”;
五只蝙蝠,指“五福”;(《尚书》说人生有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可不是支付宝的“爱国、敬业、富强、和谐、友善”)
与鹿一道出现,指“福禄”;
与桂花一道出现,指“富贵”;
与寿星、寿桃一道出现,指“福寿”;
此外,红色的蝙蝠还常与捉鬼的钟馗一道出现。

红色的蝙蝠,洪福齐天
蝙蝠的形象在建筑装饰、绘画、陶瓷、雕塑、刺绣上频繁出现。曾先后作为和珅、永璘宅邸的恭王府,更是装饰了9999个蝙蝠图案,被誉为“万蝠(福)之地”。古人认为蝙蝠能带来福气,期待蝙蝠能够光临自己的屋宇。在吉祥图案中蝙蝠翩翩起舞,飞来飞去,成了人们热爱的一种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动物,与现在有些人唯恐避之不及形成鲜明对比。

恭王府的蝙蝠装饰
蝙蝠真的长寿吗?
现代科学研究认为,一般来说,体型越小的动物,代谢率越高,心跳越快,寿命越短。但由于蝙蝠拥有强大的免疫系统和DNA修复能力,不易感染病毒,也不易得癌症,故在哺乳动物中属于寿命较长者,最长可达三四十余年,而同等身型的老鼠寿命仅有两三年。因此说蝙蝠长寿也不算错误。
这里发散一下,古人认为蝙蝠是老鼠所化,经过了一个“飞升”的阶段,自然不是俗物。如西晋崔豹的《古今注》记载:“蝙蝠,一名仙鼠,又曰飞鼠。
实际上,老鼠在古人心中其实也是长寿的象征。古人无法去计算一只老鼠能活多久,但老鼠繁殖能力强,在古人眼中老鼠似乎一直源源不断地出现,便认为这种生物寿命极长,且它有胡须,而在人类中有须一般是老者的形象。所以得名“老”鼠,并被视为长寿的象征。
蝙蝠如何与“福”沾边?
蝙蝠为什么叫蝙蝠?这个问题似乎与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样无聊,但我们前面提到古人对蝙蝠的看法不完全是吉祥如意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给它起这么个好名字?
我认为,蝙蝠的得名最早与“福”无关,而与“幅”有关。不管是蝙蝠的真实形象还是卡通形象,它那层连接身体与四肢的薄膜(或者通俗的说它的翼展)都是不能忽略的特征。

当它飞行时,打开的翼展其实与古人的着装有些类似。巧合的是,古人服装形制中,“深衣的裳,分为六幅”。再看“幅”的意思,《说文解字》曰“布帛广也”。更早的《诗经》有“幅陨既长”,幅,广也。
布帛的边也叫幅,引申指衣服的边幅。当古人发现蝙蝠这种生物的外形与他们认识的“幅”相似,便以“畐”称呼它,因其是鸟兽,便用虫旁的“蝠”。
而后来,在各种民俗活动中,中国人将最迫切的生活愿望的表达,比如祈求幸福、祈求子孙昌盛、生命繁衍,祈求财富,驱邪避祟等种种祈求变成图案,渗透进日常生活和仪式中。蝙蝠就因谐音(其中也有道教对蝙蝠的推崇等多重原因)而成为了人们祈求幸福的常用图案了。清人孟超然所撰《亦园亭全集·瓜棚避暑录》卷下云:“虫之属最可厌莫如蝙蝠,而今之织绣图画皆用之,以与‘福’同音也。”蝙蝠就成了国人“福”的代表。
蝙蝠的负面形象
说过蝙蝠的正面形象,那是民间群众用谐音表示的文化象征。也许大众不一定都见过蝙蝠,但就像网民转发锦鲤也不会去考证一样,蝙蝠的“福”也只是博一个好彩头,与它本身不一定有密切关系。而负面形象也不是我们现在认为的带毒生物,而是文人从道德立场出发的批判。
在古人看来,蝙蝠昼伏夜出,终日躲藏在黑暗之中,是胆怯的表现;它兼具鼠类与鸟类的特征,似鼠非鼠,似鸟飞鸟,阵营不明,是一个妥妥的“骑墙派”。在重气节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看来,这样的“贪生怕死”、“立场模糊”是不能容忍的,因此少不得用文学创作来编排蝙蝠。
曹植曾写过《蝙蝠赋》,开篇便写道:“吁何邪气,生玆蝙蝠。”将蝙蝠视为邪气所化。他还特别讥讽蝙蝠“尽似鼠形,谓鸟不似,二足为毛,飞而含齿”的不伦不类和“不容毛群,斥逐羽族”可悲下场。

《三国演义》中曹植形象
白居易在《洞中蝙蝠》一诗中说蝙蝠“远害全身诚得计,一身幽暗又如何”,批判蝙蝠的“消极避祸”。
明代的冯梦龙所编《笑府·蝙蝠骑墙》记载了一个故事:
凤凰寿,百鸟朝贺,惟蝙蝠不至。凤责之曰:“汝居吾下,何踞傲乎?”蝠曰:“吾有足,属于兽,贺汝何用?”
一日,麒麟生诞,蝙蝠又不至,麟亦责之。蝠曰:“吾有翼,属于禽,何以驾与?”
麟、凤相会,语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叹曰:“如今世上恶薄,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真个无奈何也!”
近代中国面临着内忧外患,有奋不顾身的勇士,也有叛国投敌的投降派。蝙蝠的这一“两面派”形象又有了用武之地,上文鲁迅《谈蝙蝠》一文谈的虽然是蝙蝠,实际上是在批判既非左派又非右派的“第三种人”。时人还借蝙蝠讽刺汪精卫等投降派,用“蝙蝠式外交”痛骂列强对中国的不道德行径。
反思
上面说的各种文化象征都是古人乃至近人“托物言志”、“借物抒情”的产物,对蝙蝠来说它已经被利用了几千年,真正是它犯下的错有多少呢?人类自己才像“蝙蝠”,自己犯的错,却怪到动物身上,不像个两面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