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lter还说，这些素材展现了普通美国人是如何被网上的不理性内容影响，进而变得极端化，以至于能被煽动到“拿一把枪钻进车里，然后在披萨店里朝人群开枪”的地步。
如果有人告诉你：虚假信息就是一种“战争手段”，就像化学武器一样，别人能用，我就能用。
你作何感想?
这是一段出现在纪录片《后真相：虚假信息和假新闻的代价》中的访谈内容。受访者是Jack Burkman，一名华盛顿的说客和阴谋论者。
这部由HBO出品的影片，近日刚刚首播。它追踪了过去几年美国最有名几起假新闻和阴谋论，试图展现虚假新闻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实际影响。
一条阴谋论是如何传遍全网的
2016年，一名男子进入华盛顿一家披萨店，后被警方制伏
2016年12月4日，华盛顿。一名男子持AR-15步枪闯入“乒乓彗星”披萨店并朝店内开枪。男子此行目的是“调查”一起儿童色情交易事件——有成千上万的美国网友相信，这家披萨店是一个儿童色情交易链的接头处，而当年的美国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也牵涉其中。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却遍布于Facebook、Twitter、Reddit、Instagram等各个社交网站。
这家披萨店的店主James Alefantis是民主党的捐款大户，和民主党的竞选团队有一些邮件往来。
当年11月初，美国大选进入白热化阶段，维基解密披露了一些民主党内的邮件信息。就因为Alefantis的名字出现在这堆邮件列表里，在没有一名受害者、没有任何官方调查、也不存在任何物证的情况下，一条“披萨店老板娈童，在后院和民主党搞儿童色情交易”的虚假消息，被炮制而成并迅速蹿红网络。
“乒乓彗星”披萨店店主James Alefantis，图源HBO
“（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在关注大选，选举热情高涨——我就琢磨，这事儿应该很快就会过去吧。” Alefantis最初是从一个记者的一通电话里得知，自家披萨店的“黑料”在社交网站都传开了。
但事情并没有“很快过去”。这条荒谬的消息被打上“披萨门”的标签，由一个叫Alex Jones的人继续在Facebook和Twitter、4chan等网站散播开来。
Alex Jones是谁？一个电台主播、电影制片人、作家，以及，著名的阴谋论者。他在得克萨斯州主持自己的节目，通过广播和互联网向美国播出。据称，他的听众数量高达500万，每个月的YouTube点击量可达8000万。根据排名网站Quantcast的统计，2017年5月，全球共有470万人浏览了他创办的网站InfoWars.com。
他相信政府和大型企业正在密谋制造金融危机、大规模监控民众、策划恐怖袭击事件来煽动和利用民众恐慌等……这一切的根本目的是实现世界新秩序。
他在网络上有大量拥趸。这次“披萨门”经其账号的传播，不断升温。披萨店和员工则不胜其扰——评分网站不停涌现针对“乒乓彗星”的一星差评，意指该店为“地下娈童场所”。
捕风捉影之下，Alefantis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的和孩子的合影，以及挂在餐厅墙上的现代艺术画作，都被视做其“同性恋”身份的证据。
死亡威胁也纷至沓来。28岁的男子Edgar Welch，就是依据这些网络信息，决定自己去找到那些“正遭受虐待的孩子”。
于是这个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男子，拿着AR-15进了披萨店。
《后真相》就是从这起荒诞的新闻事件开始，展现导演Andrew Rossi对当下虚假信息的观察。相比其他同题材的影片，它更侧重于告诉人们，经历过虚假信息的传播之后，人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不是简单地控诉各种阴谋论。
“披萨门阴谋论”事件中的披萨店
被网络影响的真实世界
这部影片着眼点在“虚假信息”（disinformation）而非“不实信息”（misinformation）。在英文语境中，前者主要指精心编造的谎话；而后者，虽然也是“假消息”，但也可能是无意的错误消息。
“我们将目光置于一些持续操控人们想象的、最严重的谎言，尽管事后它们都被彻底地揭穿了。”导演Rossi说。
另一条有名的虚假信息也出现在这部影片中，它后来被称为“Jade Helm 15阴谋论”。
“Jade Helm 15”是2015年在得克萨斯和美国其他几个州、从当年7月15日至9月15日进行的一个军事演习代号。这个演习涉及1200名军人，目的是训练士兵的海外作战能力。
但就在消息在发出后，不少人便开始相信，这次演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军事接管。
又是前文提到过的这个Alex Jones，在网上说，这次军演是一个“借口”，军方的真实目的是“入侵得州”。他散布的假消息包括，当地的沃尔玛超市改造成了布满底下通道的基地，还包括颁布军事法令等等。
《后真相》一片记录了人们是如何打断军方发言人、仅仅把官方发言视作“宣传”，转而相信一个由“网红”驱动的阴谋论的。
抗议"军事接管”的得州人
这些事件中，被误导的人们，都是虚假信息的受害者。这部影片试图展现，人们的情绪，究竟能被虚假信息操控到何种程度。
虽然披萨店枪击事件以Welch被捕、无人受伤结尾，但这条从社交网络发端的虚假信息，其后果却从线上蔓延到线下。
“在亲眼见到来自华盛顿警方提供的执法记录仪素材之前，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披萨门’。” Brian Stelter说。他是CNN《可靠信源》节目的主持人，同时也是这部纪录片的执行制片人之一。
Stelter还说，这些素材展现了普通美国人是如何被网上的不理性内容影响，进而变得极端化，以至于能被煽动到“拿一把枪钻进车里，然后在披萨店里朝人群开枪”的地步。
“当假消息能够捕获受众的心，它们往往就能成功。”导演Rossi说，“我们在这部影片里提供不一样的故事，同样也是去勾住人们的心，只不过我们要展现的，是这些谎言造成的痛苦和毁灭。”
这部影片中，还有对假消息炮制者的采访片段：阴谋论者，极右翼网站上的明星，信息贩子，包括Alex Jones和Jack Burkman。这些人将虚假信息视作一种“武器”，以打赢“信息战争”。
Alex Jones（左）
谣言总比事实快
针对互联网上产生的虚假和不实信息问题，近两年来引起多个领域的关注。
2018年，《科学》杂志发布了一项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它分析了Twitter中每篇被质疑的新闻故事——总共大约12.6万个故事，它们在过去十年里，有300万用户转发。
研究人员认为，假新闻一直支配着Twitter上的信息传播：虚假新闻和谣言能够吸引更多的人，更深入地渗透到社交网络中，并比准确的信息散播得更快。
“这不仅仅是因为机器，可能与人性有关。”参与研究的数据专家说。
为什么？研究人员提出了两个假设。
首先，假新闻似乎比真新闻更“新奇”——假新闻通常与用户转发前60天内账户上出现的所有推文明显不同。
其次，假消息比一般的推文更能唤起读者情感。研究人员创建了一个单词数据库，Twitter用户用这些单词回复126,000个有争议的推文。麻省理工学院的团队使用分析工具对其进行分析后发现，虚假推文倾向于使用让读者感到惊喜或厌恶的词语，而准确的推文则倾向于使用让读者感到悲伤的词汇。
扎克伯格
Facebook、Twitter、YouTube和TikTok等多家社交媒体公司也多次被要求回应治理假新闻的问题。
新冠疫情期间，Facebook对外声称，正在继续调整政策，加倍努力消除有关疫情虚假信息和病毒阴谋论的传播，一些已经被全球卫生组织标记为错误信息的帖子，会被加上“事实查证为虚假信息”的标签，以便让用户知道。
在Twitter搜索“新冠病毒”，人们会看到一个警告标签，同时搜索结果指向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的网页。
世卫组织也利用TikTok平台，提供有关冠状病毒的准确信息。
只是，这些努力，依旧没能完全阻止关于疫情的虚假信息传播，这些帖子和视频已经获得了数以千次的点击、“点赞”和分享，也在私人渠道上广泛传播。
资料来源：
1. After Truth: how ordinary people are 'radicalized' by fake news https://www.theguardian.com/tv-and-radio/2020/mar/19/after-truth-hbo-fake-news-pizzagate-documentary
2.After Truth’: HBO’s New Documentary Examines the Real-World Impact of Fake News https://www.indiewire.com/2020/03/after-truth-hbo-fake-news-documentary-interview-1202218881/
3. 社交网站上假新闻到底有多少？《科学》杂志发文阐述相关研究 https://36kr.com/p/5123268
4.Facebook推特等大力打击冠状病毒的假消息和阴谋论https://www.cnbeta.com/articles/tech/95166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