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送来了’安慰号'，船会停泊在纽约港口。”

经过长达一周的激烈呼吁和“口水战”， 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20日终于盼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军队支援。把自己比成“战时总统”的特朗普，下令将美军两艘大型医疗船——“怜悯号”和“安慰号”，分别部署到美国西海岸和东部的纽约湾。

4月初赶到纽约的“安慰号”，配备1000多床位和12个独立手术室，美国陆军工程兵也会赶赴纽约州 。军方支援带来了底气，纽约州长20日放话，纽约不会封城——哪怕实际上，纽约当下强制所有企业的员工100%待在家里，跟美西旧金山“封城模式”（shelter in place）大同小异，不过州长科莫拒绝使用“封城”这样的字眼以避免恐慌——“shelter in place”一词来自核战争时期，意思是民众进入一个没窗户的密闭房间，呆在那里直到警报解除。

州 长 公 开 信

美国发现首例新冠肺炎二个多月之后，纽约州成了全美感染新冠肺炎最严重的州。截止3月22日上午，纽约州感染人数达11729人，超出感染人数排名第二的华盛顿州近10000例，感染死亡数达60例。

3月11日，为应对已经出现的紧急情况，纽约州长科莫在全州范围内率先调动预备役军队——国民警卫队进入纽约郊外的新罗谢尔，建立了全美首个“控制区”。彼时，半径一英里的“控制区”感染高达120人，而纽约州一共感染不过226例。“控制区”内，学校、教堂和社区俱乐部等大型场所关闭两周，导致近一千民众的正常生活受到影响。国民警卫队负责提供后勤保障，为被隔离的学生运送学校配发的免费餐食，清洁公共场所或私人场所，协助物资运输等。

新冠疫情发生以来，美国联邦政府缺乏统一和果断的应对措施，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纽约民主党州长科莫却让官僚机构迅速服从他的意愿——推动州立实验室进行病毒检测、施压市长关闭学校、协调附近三大州停止大部分商业活动等。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作为美国抗疫的“急先锋”，察觉到病毒即将笼罩美国第三大州——纽约州后，州长科莫于一周前就在《纽约时报》上发出一封公开信。这封言辞激烈的公开信，指责联邦政府当前防疫态度松散，要求总统以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为理由，允许现役军人协助救灾。

科莫警告，美国还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应对行动。而且美国每千人公立医院的床位数比韩国和意大利等还少，一些医院已经满负荷运转，各州建造隔离医院的速度让人担忧。美国最大的希望是利用陆军工程兵的专业知识、设备和人力来改造现有设施——比如军事基地或大学宿舍，为重症病人提供床位。

言辞犀利的科莫，在公开信中以退为进，建议特朗普先搁置党派之争，先专注于救灾。他说，“我提出这些建议，不是作为一名民主党人，而是作为美国最资深的州长之一，作为一名了解联邦政府能力的前内阁部长。你（特朗普）对纽约的行动有不同意见的话，我们下次再谈。”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总统的团队必须回答，我们可以减缓疾病的传播速度，国家医疗体系能处理好一切？答案越来越像是否定的！”

科莫呼吁：“时间越来越短，我们可供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小，利用军队建造医院是应该尝试的方法之一。”

法 律 掣 肘

科莫的公开信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要求联邦军队介入地方，因为美国宪法和《地方保安法》（Posse Comitatus Act，简称PCA）规定，除了地方州长可以调动民兵——国民警卫队之外，联邦军队一般不介入国内事务。

掣肘军队介入地方事务的PCA，源于美国历史上地方和联邦的权利博弈。南北战争结束后，有南方白人仍然不愿跟黑人分享权利，常常发生极端白人威吓、甚至杀害黑人事件，于是联邦政府派驻军队到南方各州。

联邦军队驻军并介入当地治安，导致南方各州的不满，引发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南北政治互斗。

1876年大选，代表北方州的共和党候选人拉瑟福德·海斯，最终以一票的微弱优势在充满争议声中当选美国第19任总统。当时，国会中的民主党以支持海斯当选为条件，要求联邦军队从南方各州撤出，不再干预地方事务。联邦军队最终退出南部各州，1878年民主党控制的国会就通过PCA。

PCA限制军队干涉地方之后，也引起许多争议。尤其到了1957年，艾森豪威尔总统动用101空降师介入小石城危机，军队武装护送黑人学生进入当地中学之后，引发了激烈批评。许多人认为总统违反PCA，擅自派遣联邦军队干涉地方事务。

面对争议，艾森豪威尔引用《暴动法》辩护，解释当时阿肯萨州州长已经无力维护小石城的秩序，并且小石城市长也直接请求总统派遣军队协助维持秩序，因此他才调派空降师前往小石城。

2005年飓风“卡特里娜”横扫美国南部，为了安定局势和增强救援，小布什下令联邦军队介入救灾，再一次引起传媒、学者及公众对PCA适用范围的辩论。911事件后，随着反恐战深入，有关联邦军队是否可以在需要时介入国内反恐行动也不时被人提及，牵涉到对PCA适用范围的思考。

颇具政治经验，又是法学专业毕业的纽约州长科莫，自然知晓其中的症结所在——要想军队介入地方，除非是联邦军队接受州长的指挥，或者是总统根据其它法律来动用联军队，又或者在有核威胁的场合，由司法部向国防部提出请求，派军队协助地方应对核威胁等。

科莫发出的那封软硬皆施的求助信，除了陈述当下地方救灾困境，还一句话解决了联邦军队介入的法律难题——“我们相信使用现役军人不会违反联邦法律，因为这是一场国家灾难。”

美国《宪法》第二章第二节规定，总统是军队统帅。当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依照《国家紧急状态法》授权，总统可以调动军队到地方救灾，从而绕开《地方保安法》的掣肘。

军 方 谨 慎

美国政体以制衡为设计核心，军队体系也一样。《宪法》把宣战和拨款建军队的权力给了国会，但军队指挥权却属于总统。经过一百多年传承，法治已经深入美国政治生活的肌体。

纽约州呼吁军队介入，国防部部长马克·埃斯珀对此保持谨慎。美国国防部部长属于文官体系，文官对法条的理解或许比纯军营出生的武官更彻底。埃斯珀尊从法律，要求军队专注于防控内部感染，等待其它部门的邀请和总统指令。

美国国防部日前唯一收到的邀请，是来自于卫生和公共服务部（HHS）。HHS希望联邦军队提供基地，用来隔离接触病毒的人——包括此前从武汉撤离，以及两艘染疫的巨型邮轮，“至尊公主号”和“钻石公主号”上的美国乘客。国防部应邀提供多个军事基地，但现役军队并没直接加入救灾行列之中。

纽约州长的提议引发舆论关注，军方的态度也逐渐明朗。17日，国防部官网发表了重磅声明，说美军准备加入国家防疫战，但可以提供的医疗支持有限。

好莱坞影像中，军队随时站出来的银幕英雄形象，在现实中有很多误解。国防部对此直言不讳，“我们支持人道主义行动，支持自然灾害期间的救援工作，但要警惕过度承诺。”

这是典型的美式思维——事情要办，实话先说。

国防部强调，旗下有36家医院，但是主要是用于紧急伤害护理、分娩和儿科治疗，医院小且缺乏床位，军医接受过不错的外伤治疗培训，但非治疗传染性疾病的好手，因此大多数军队医院根本不适合收治传染病患者。

军队也会支援地方搭建野战医院，但野战医院不能满足高传染性疾病需要的封闭需求，而且还缺乏患者最需要的呼吸机等重型设备。“它们是可以部署的医院，可它们的设计是为了照顾外伤患者和战斗伤员。”国防部说。

就算外界看好的两艘军用医疗船——“怜悯号”和“安慰号”，国防部同样建议谨慎使用。因为船上没有固定医疗队伍，船员大都来自民用商船，医生、护士也必须从各地征调。船是为应对军事伤亡而设计的，对隔离传染病患者的效果可能有所下降。

国防部发出谨慎行动宣言之后，部长埃斯珀隔日就表示，五角大楼将向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提供500万只口罩，最多2000台呼吸机，还为非军方人员提供14个检测实验室和两个实验室。

军方已动用战略物资储备，只要总统一声令下，联邦军队随时会派驻地方。

随着病毒不断蔓延，纽约州已逐渐超越华盛顿州，成为全美确诊病例最多的州。对疫情的担忧持续影响着投资者信心，美国股市在18日继续大跌，并触发一个月内的第四次熔断。

面对现实，特朗普的抗疫政策不断加码，调动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在18日白宫疫情发布会上，特朗普把抗击新冠肺炎称作一场战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战时总统。”

战时总统肯定会搭配军队指挥官，当天的白宫疫情发布会上，国防部部长埃斯珀亦是第一次出席。

得到总统授权，埃斯珀开始表态，除了动用两艘军用医疗船救灾，美军已让野战医院和远征医院做好准备，随时等待部署。

20日，纽约州长科莫晒出自己跟美国陆军工程兵团相关负责人召开会议的照片，暗示纽约跟军队的合作已经开始。

同一时间，白色的“安慰号”整装待发，准备驶向美东纽约港口——这一切都宣告，美军联邦军队正式加入了地方防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