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泰骂战,“史上最奇怪、幽默和复杂的‘网络战争’”?
一场“世纪骂战”。

上个周末,一群中国人和一群泰国人在一家美国互联网公司的地盘上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冲突”。

事情是这样的,泰国一部名叫《假偶天成》或《只因我们天生一对》的腐剧,最近在中泰两国火了起来,豆瓣评分一度到了9分之上,剧里有个男主叫Bright,Bright在现实中有个女朋友叫nnevvy,Bright和nnevvy在某平台秀恩爱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对话,最终惹出了“滔天大祸”。

左:Bright 右:nnevvy

一场神奇的“网络战争”

泰国国立法政大学政治系助理教授普拉贾克·孔吉拉提(Prajak Kongkirati)表示,此次中泰网友的口水战是两国历史上“最奇怪、幽默和复杂的‘网络战争’”。

一些网民丢出了泰国政府的黑历史,想要去戳痛泰国人,但是面对这些黑历史,泰国网友不仅没有生气,还发出偷笑和感谢。

于是,在#nnevvy#的标签下面,这场“世纪骂战”画风一转,变成了泰国人诙谐的表达对政府和国王不满。

一名疑似来自中国的用户发布了1976年泰国法政大学校屠杀事件照片,并配文称“这是1976年的泰国吗?太可怕了”。很多泰国网友则回复道:“希望你说大点声,帮我们记住这段历史。”

针对对泰国国王的嘲笑,一位泰国网友却回击“Our fu*king king is in Germany.”(我们那个该死的国王在德国呢。)外国网友甚至在下面留言“omg Thai ppl's humourous level is beyond my imagination!!”(天啊,泰国人民的幽默简直超乎我的想象!)

自3月末以来,泰国国王再也没有出现过,国外多家媒体报道了泰国国王的行踪,据称,他在德国当地议会的允许下,包下了德国南部城市的一家四星级酒店——索南比希尔大酒店(Grand Hotel Sonnenbichl),并与20名嫔妃一同入住,躲避新冠肺炎病毒。

左:泰国国王

根据泰国法律规定,任何侮辱国王的人都会被判处15年监禁,但国王还是面临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批评。

泰国政府副发言人Ratchada Thanadirek表示,泰国政府已经意识到泰国和中国用户之间的社交媒体之争,并敦促泰国互联网用户在合理范围内表达自己的观点。

泰国现任总理巴育自2014年政变上台以来,就将对政府的批评归为虚假信息、煽动行为和对国家安全的威胁,并公开对媒体实施审查,阻止公众讨论人权和民主问题。巴育政府曾以煽动叛乱和侮辱国王(lese majeste)等严重刑事指控,起诉了数百名和平表达意见的活动人士。

政变伴随抗议不断 泰国人何时能迎来民主

泰国人对军政府的不满和对民主的追求持续了将近一个世纪,他们期间做出了大量的斗争,但最终还是没有改变现状。从1932年至今,泰国军方一共发动了12次政变,这中间伴随了泰国人数不清的抗议游行。但最终泰国人没有推翻独裁,却以遭到军政府的大规模屠杀收尾。其中就包括上述文中提到的,1976年法政大学大屠杀。

1932年6月24日,一场军事政变结束了泰国的君主专制统治,本应该走向议会民主制的泰国,最后落入了军事独裁的统治。

上个世纪50年代,左翼思潮进入泰国校园。

1957年2月,泰国举行大选,玛兰卡西自由党为了获胜,舞弊、胁迫和篡改选票,那个把“暹罗”改为“泰国”的独裁者——陆军元帅銮披汶,默许了他的政党这一行为。为了反对这场“肮脏的选举”,朱拉隆功大学及法政大学的学生发起联合抗议,迫使銮披汶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銮披汶“错误”地任命了时任副国防部长沙立·他那叻来维持公共秩序。

1957年9月17日凌晨4点,沙立利用学生的愤怒情绪,并在陆军元他侬的支持下,发动了一场不流血的革命,推翻了銮披汶的政权。政变后,他侬出任总理,但随即在1958年,又遭到沙立发动的另一次政变推翻。1963年11月,沙立过世,他侬重新执政。

他侬

他侬对泰国的知识分子相对较为宽容,此时的知识分子开始辩论和反思泰国的政治体制,社会思想文化急剧发展。从1961年到1972年,泰国的大学生从15,000人扩大到了150,000人,大学数量也从原本的5间增加到了17间。但是,他侬政府着重推动工业化,没有照顾到农民利益的再分配,牺牲了农产品的利润,导致城乡差异发展严重失衡,出现了少数人团体垄断商业的情况。

此时的泰国,受制于十多年的军事独裁统治,社会上早已经积聚了大量不满的情绪,再加之农业人口高达80%,他侬政府失衡的经济政策带来了致命的政治隐患。

1968年,泰国11所大学各派出2位代表,成立了全泰学生中心(National Student Center of Thailand, NSCT),开始进行政治社会议题的讨论。

1973年5月1日,一部军用直升机坠毁于通艾纳黎萱野生动物保护区,死者包含几名高层军官及家眷、富商,以及一位电影明星,这个事件明显揭示了泰国官员违法进入保护区狩猎。1973年6月,9名蓝甘杏大学的大学生公开严厉谴责他侬及副总理巴博(Praphas Charusathien)“延迟退休”的决定,并写文讽刺狩猎丑闻,揭露丑闻细节。但这些学生却遭到了开除,引起了全泰国人民对他侬政府的反对。

6月22日,全泰学生中心组织集会,号召五万名学生在“民主纪念碑”前静坐抗议,要求让这些学生复学和校长下台。压力之下,他侬政府被迫取消蓝甘杏大学的决定。但是学生们并没有罢休,他们要求政府在6个月内实施更为开明的宪法,否则会在6个月后再度集会。

10月6日,13名教授及大学生在派发新宪法宣传单的时候,遭到了警方的逮捕,政府以叛国罪名控告这13人。终于将学生们的情绪推到了顶峰,10月13日早晨,近40万学生聚集在法政大学前,挥舞着国旗走向民主纪念碑前。学生们得到了社会空前广泛的支持,曼谷内外所有大学一致宣布延期考试以让学生参加活动,来自师范学校、中学和社会各行各业的人都参加了进来,总人数达到了50万之多,以至法政大学根本无法容纳这些人。

10月14日开始,泰国防暴警察展开为期三天的镇压行动,在直升机和其他武器的协助下,造成77人死亡,857人受伤。泰国国王终于出面干预,宣布他侬军政府无效,事件终告结束。之后成立的新政府也正式启动制定新宪法的程序,产生了泰国历史上第一部反映人民要求的宪法,报纸获得言论自由。

然而3年后,泰国国王允许他侬回国,最终促发他侬发动了法政大学大屠杀。泰国右翼和警察包围了大学校园,那些试图逃跑的学生遭到了无情的枪击、殴打和强奸。最终46人死亡,167人受伤,3059人被捕。

此后泰国重归军政府统治。

最近一次的政变发生在2014年,泰国陆军总司令巴育发动政变。巴育上台后,宣布了全国戒严,并严格限制各种自由,甚至强行中止宪法。

2019年巴育举行了一场名义上的选举,宣布国家经过五年军人统治后,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正常的民主国家。但是因为议会中军人成分过多,仍被认为是军政府的延续。2019年12月,泰国爆发继2014年政变以来最大规模的抗议活动。

自己的政府自己来批评

那些被中国网民拿来戳痛泰国人的黑历史,与其说是黑历史,不如说是泰国人几十年的斗争史。反抗和斗争似乎是流淌在泰国人身上的血液,就算面对军政府严格的言论审查,泰国人对政府的批评从来没有间断过。正如一位泰国网友借用《哈利·波特》的台词做出的回应,“You dare use my own spells against me, Potter?”(你竟然敢用我的咒语来对付我?)

曼谷朱拉隆功大学(Chulalongkorn University)中国问题专家Wasana Wongsurawat表示:“政府、军队和精英阶层重复的官方说法在泰国社会并不被广泛接受。”在泰国,批评政府虽然有压力,但泰国人仍然有各种各样的花式方法努力表达,而一些表达方式对中国人来说,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真是羡慕嫉妒恨。

这次在海外社交媒体上中泰两国网民骂战的同时,泰国一首2018年的RAP在中国国内的社交平台上被重新翻出来,得到了很多大V的转发,骂战的中国方“队友”四分五裂。

以1976年的屠杀惨案为灵感和背景,2018年10月22日,由一群年轻的泰国说唱歌手发表的作品《老子的国家有…》(My Country Has)在泰国网络上迅速走红,短时间内就破了500万的浏览量,冲上泰国热搜第一,成为网络上讨论的热门话题。根据报道,当天晚上,泰国所有的餐馆和俱乐部都在播放这首MV。

80行的说唱歌词,言辞犀利,直接反映泰国社会许多问题,以年轻人的观点张扬地喊出对泰国政治的不满。MV中还找来一大波青少年出演,以黑白的色调拍摄来反讽泰国军事政变,并配以英文歌词字幕向全世界展示泰国年轻人对本国政治的看法。

在引起社会关注之后,泰国国家警察总署副署长西瓦拉警表示,要进行详细调查,每一位参与此歌曲的人都要传唤录口供,万一违法要进行处罚。

这首歌的MV导演Kitti Lamar Wuttoe向媒体表示,歌曲只为喊出心声,没有政治势力在背后操控,如果警察要调查,随时奉陪。在随后的调查中,泰国国家警察总署又表示,歌曲《老子的国家有…》并未发现有任何违法的地方。歌词中涉及到的问题,都有证据可寻。

“这个国家,黑豹淹死在浅滩上”

2018年2月,泰国最大的建筑公司意泰发展有限公司(ITD)的CEO炳猜·贾那素他,因在北碧府一处野生动物保护区狩猎被捕。除了偷猎黑豹和其他野生动物外,他还涉嫌非法持有步枪和弹药等。但是在被捕几天后,炳猜付了15万泰铢保释金后获释,这件事的后续调查和审判进展甚微。

“这个国家,部长戴着Richard Mille的手表”

2017年12月4日,泰国总理巴育改组后的新内阁在总理府前草坪合影,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巴维在拍摄期间举手遮阳,露出佩戴的手表和钻戒。一些泰国网民看到照片后指出,巴维佩戴的是瑞士Richard Mille的品牌手表,并称该手表价格超过1000万泰铢(约合200万元人民币)。与此同时,巴维佩戴的钻戒起码价值30万泰铢(6万元人民币)。

巴维在2014年开始担任副总理等国家公职时,曾向国家反贪污委员会申报自己的财产情况。他名下资产总额约为8737万泰铢左右(1772万元人民币),包括个人储蓄、投资、房地产。在“其他超过20万泰铢(4万元人民币)的个人物品”一栏,则显示为无。

泰国国家反贪污委员会曾下令要彻查这件事,但正如人们所料,国家反贪污委员会的调查几乎毫无进展。

——这样一个视频,一年半前在泰国大火,一年半之后在中国又广受关注,这也应该是此次骂战“奇怪、幽默和复杂”的另一个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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