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不能写,毋宁死
我们用鼻子和嘴巴呼吸,卡夫卡用笔。

1924年6月3日,捷克小说家弗兰兹·卡夫卡逝世于布拉格,终年41岁。

卡夫卡凭借《变形记》、《审判》等作品,与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乔伊斯并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

二十世纪主要文学流派如荒诞派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魔幻现实主义都能够在卡夫卡的创作中找到渊源。

抛开抽象的专业术语,卡夫卡的重要性仍可在其身后一系列重要作家的评价中获得印证。比如,诗人W·H·奥登认为:他是二十世纪的时代精神。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作家余华也不止一次表示,卡夫卡是文学史上的奇迹,是他写作路上的导师。

卡夫卡短暂的一生中,写作从没有成为他的本职工作。即便如此,卡夫卡仍跻身于二十世纪最重要作家的行列,卡夫卡的魔力源于什么?卡夫卡其人又有何特殊之处呢?

我们来看看卡夫卡的几个侧面。

高挑、瘦削的卡夫卡

首先,他是一位不想成名的经典作家。

卡夫卡逝世时,留下遗嘱给他的挚友马克斯·布罗德,要求布罗德焚毁他的全部手稿,已经出版的几个短篇也务必不要重印了。

卡夫卡是作家中的“异类”。写作之于他,既非为名留青史,也非为社会或全人类的福祉。

既然不想成名,为什么要写呢?

其一、用卡夫卡自己的话说:如果不能写,“我就感到无法呼吸”,无法活下去。

卡夫卡为自己而写,写作是他的本能,如同吃饭睡觉,甚至为了写作,他可以不吃不睡。

作为保险公司的职员,他白天上班,留给写作的时间只有夜晚。他写小说、写很长的日记和信件,经常通宵达旦。

更有甚者,因为担心婚姻生活会影响写作,卡夫卡终身未娶。

其二、根据布罗德的回忆:卡夫卡写作成狂,但对自己的作品却不自信。

这种自卑一方面源于他深入骨髓的完美主义和对纯粹的渴望:他总认为,要么十分完美,要么一无所有。

另一方面,卡夫卡无法辨认自己的天赋和作品的价值,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他信手拈来却又极其精确的象征、他构造的荒诞扭曲但又合情合理的世界,是前无古人的,他无法从自己的作品中找到前人经典范例的影子,更无从知道自己正在书写新的经典。

其次,他是一位不信仰犹太教的犹太人。

无论是《变形记》,还是《审判》,卡夫卡总喜欢用具体的事物象征他眼中复杂抽象、荒谬难解的生存困境。不信仰犹太教的犹太人,正是卡夫卡本人复杂矛盾的身份认同的象征,意味着卡夫卡只能做个边缘人。他无法融入人群,大到犹太族群,小到自己的家庭,始终无法给卡夫卡以归属感。

卡夫卡出生于中产阶级犹太家庭。父亲赫尔曼·卡夫卡从记事起就帮祖父沿街叫卖,不论严寒酷暑,都得将切好的肉片分送到主顾手里。日后,凭借坚韧的性格,赫尔曼挣下了丰厚的家产。

赫尔曼发迹的时代,正是欧洲犹太人冲破阶层壁垒,试图融入主流社会的时代。许多犹太人凭借经济实力获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们希望子女能够摆脱犹太人被排挤的宿命,于是让他们学习异族语言,送他们去读最好的大学,赫尔曼也一样。

身为捷克犹太人,卡夫卡却接受德语教育、用德语写作,对于母语希伯来语,他一知半解。卡夫卡曾说过:语言是故乡有声的呼吸,可我是个严重的哮喘病人,因为我既不懂捷克语,也不懂希伯来语。

除了语言,卡夫卡在信仰方面也格格不入。赫尔曼一年里只去四次教堂,即便去了也显得满不在乎。对小卡夫卡来说,跟父亲去教堂是最无聊难熬的时光。

父亲影响了卡夫卡的宗教态度,他始终无法全身心地信仰犹太人的上帝,及至后来,他受到犹太神秘主义的吸引,就更加被正统教派的信徒视为异端了。

赫尔曼·卡夫卡

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卡夫卡依然难以融入。父亲身材高大、脾气火爆、独断专制,卡夫卡完全相反,他瘦削、文静、敏感,在父亲面前,显得缺乏男子汉气概。赫尔曼也总是以大家长式的强权对待儿子,动辄大呼小叫、态度粗暴。

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中,写作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但其家人认为,写作不过是耽于幻想。因此,他在日记里写下:在自己的家里,我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第三,他还是最懂现代人焦虑的大师。

边缘人的视角使得卡夫卡的作品透露着孤独、压抑和意义缺失的痛苦焦虑。这些卡夫卡式的心理体验在二战之后成为西方人普遍的精神危机,到今天则变为商品社会里困扰着无数人的“现代病”。

从这一角度看,卡夫卡无愧为先知式的作家。一个世纪过去了,人们依然能够在变成甲虫而被人厌恶、遭人唾弃的格里高利身上,在莫名其妙被处决的K身上,在永远都抵达不了的城堡身上,找到某些时刻的自己和生活的影子。

卡夫卡作品里的人物和世界色调冷峻,但现实中的卡夫卡却温暖善良。

他的工作主要是为工人提供伤患保险理赔服务。当时的小作坊和小工厂,对工人保护不到位,工厂里不时会发生操控机器不当手指被切断的事。为了帮伤者争取更多赔偿金,卡夫卡把他们受伤的部位画成速写,以增加直观性和可信度。

冷酷的卡夫卡和温暖的卡夫卡并不矛盾,他所以善于感受外在世界的冷,正是因为他内心有与之相对的纯粹和温暖。

正如一千个读者会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千个评论者也能看到一千个不同的卡夫卡。这种丰富性,正是一切伟大文学经典的共通之处。

历代评价:

卡夫卡是最能够充分表达他所处时代的作家之一。

——美国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

阅读数 9.4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