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妇人正蜷缩在床上，不停咳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生在旁为她治疗。在附近的一张床上，一位男性老人正在使用呼吸机。而在另一张床上，一位50多岁的女性趴着身子，以改善血氧饱和度。

这是莫斯科K+31私立医院分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一周前，这里还是一家豪华的私人诊所，用来做鼻子手术。

在抗击新冠上，俄罗斯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过程。一个月前，3月25日，俄罗斯官方公布的新冠确诊病例为250余人，这个拥有1.46亿人口的国家被看作是抗击新冠病毒的“优等生”，分析人士认为，这主要在于俄罗斯早期检测力度颇大，并提前对中国采取了关闭边境等措施。

新冠病例从4月初开始意外激增。4月24日，根据俄罗斯新冠防控指挥部的通报，当天全俄境内新增新冠病例5800多例，累积确诊病例达到6.8万多例。

莫斯科仍是发现确诊病例最多的地区，4月24日新增近3000例，累计3.6万多例，超过俄罗斯总确诊病例的一半。

4月2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全国民众说：俄罗斯整体上完成了新冠第一阶段的任务，即减缓疫情的传播速度，但疫情高峰尚未到来。

疫情反转

1月31日，俄罗斯在秋明州和赤塔市确认了新冠病毒大流行的第一、二个确诊病例，皆为中国人。俄罗斯早期的预防措施包括对中俄边境施加限制和广泛的测试。

3月2日，俄罗斯本土检测到第一个新冠病毒感染病例，是从意大利返回的一名俄罗斯公民。不过同一天，意大利累计确诊人数2036例，西班牙确诊124例，法国确诊130例。发现第一例本土病例后，俄罗斯政府的措施开始加码，宣布取消大型活动、关闭学校、剧院和博物馆。直到3月底，包括莫斯科在内的绝大多数联邦地区都实施了封锁。

4月初时的俄罗斯高层还很有信心，尚有多余的精力援助其它国家抗击新冠肺炎，比如派遣了一架军机装着60吨物资飞往美国。

根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图像，可以看到一条新冠确诊病例曲线在4月初时突然上扬。

俄罗斯的病例激增在中国的边境上有所体现。

时间来到4月17日下午，上海举行新闻发布会，市卫健委称，4月10日，俄航SU208机上170名旅客中确诊66例新冠肺炎。

据新华社报道，3月27日至4月13日，在中国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边境绥芬河，经口岸入境的2497人中，有322人确诊新冠肺炎，还有无症状感染者38人。人口只有7万的小城绥芬河成为中国近期战“疫”要地。

截至4月17日，俄罗斯所有联邦地区均发现确诊了新冠病例。

现在，俄罗斯已经没办法再帮助他国。据报道，俄罗斯现在的增长速度很像3月份的美国和2月份的意大利。

分析人士认为，造成今天局面的最主要原因，是对防范欧洲疫情输入“后知后觉”。比如先前从其他国家进入俄罗斯的外国人不受影响，即使是来自意大利和法国。如今俄罗斯的肺炎几乎失控，据调查，主要传染源的确来自欧洲。俄罗斯虽然行动得早，但是弄错了防御的方向。

另外，现在的俄罗斯已经加快了核酸检测速度。此前存在部分检测试剂敏感度低、部分病毒携带者最初可能没被检测出来的问题。随着大量新研发的检测试剂下发各地，病毒检测时间缩短，这成为近期确诊病例大幅增长的原因之一。

“没有一张空闲的床”

“我觉得我们讨论的是一天比一天多的新病例，呈五倍或十倍地增长。”本文开头提到的K+31私立医院的首席医生鲍里斯·丘拉兹说。这位身材魁梧、一头姜黄色卷发的中年男子来自格鲁吉亚，曾在俄罗斯学习医学，专业是重症监护。“没有一张空闲的床。”

然而，大多数莫斯科人无法来到K+31私立医院进行抗病毒治疗，因为需要病人支付大量现金，或有私人健康保险，一个疗程需数万美元。

丘拉兹警告称，形势将在未来2到3周内进一步恶化，并预测“5月中旬将是完全意义上的顶峰”。

俄罗斯独立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Levada Center)3月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48%的俄罗斯人不相信卫生系统已经为这场大流行做好了准备。

莫斯科卫生部在4月中旬警告说，该市可能会在两周内用尽所有的重症监护病床。到目前为止，全市248家医院中只有57家被批准接受新冠病毒患者。

俄罗斯正在努力改善这一局面。据俄罗斯防疫指挥部21日的消息，历经1个月建设，俄罗斯首家专门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传染病专门医院当天迎来首批20名患者。这座医院位于莫斯科市西南约60公里处，设病床800张。目前院内有500多名医护人员。医院共采购了超过2.6万件医疗设备及器械，每日可完成超过1万次新冠病毒检测。

对于轻度的新冠病例，俄罗斯官方鼓励在家治疗，医生通过视频通话进行诊断。

不过消费者健康监督机构负责人安娜·波波娃警告说，俄罗斯各地区的新冠传染病正通过热点地区传播，其中一半以上在医疗设施中。

目前，俄罗斯官方尚未公开感染或死于新冠病毒的医务工作者人数。

俄罗斯先前的检测优势并未中止，4月24日，俄罗斯消费者权益保护和公益监督局通报，目前全国已进行了超过250万例新冠病毒实验室检测，过去的一昼夜内就进行了约15万例的检测。

但是，据路透报道，药品销售人员、艾滋病活动人士和药品生产商说，由于HIV药物被传能够抗击新冠病毒，俄罗斯已经形成了相应的药品黑市。另外K+31医院的医护人员称，个人防护装备也形成了暗流市场。

油价下跌叠加疫情影响

4月20日晚，西德克萨斯中质油(WTI)期货价格跌至负数，为历史上首次。在美国交易时间内，价格创下负40.32美元的新低。这意味着卖方要付钱给买方以摆脱手上的石油。

分析人士指出，对俄罗斯来说，4月20日美国油价的大幅波动对整体形势影响不大。

因为俄罗斯出口的原油主要是两大品种：向欧洲出口的乌拉尔原油和向亚太出口的ESPO原油。而前者的出口销售价格是参照布伦特报价，而非WTI报价。

不过，近期布伦特原油价格已经下跌、卢布再度承压、乌拉尔原油价格也发生暴跌，这些是十分重要的。它们不仅负面地影响了俄罗斯政府的日常预算，还影响到该国多年来在油价稳定期间积累起来的巨额应急资金。

分析师表示，与过去相比，俄罗斯能更好地免受油价下跌的影响。比如，中央银行并没有被迫提高利率来保护卢布，甚至可能会削减利率来刺激经济。但俄罗斯仍是一个“重石油“(petro-heavy)经济体，石油输出国组织协议导致的低油价和较低的石油生产，可能使俄罗斯GDP增长降低3%左右。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日前发布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20年俄罗斯经济将萎缩5.5%。

此外，失业问题也正在困扰着俄罗斯，过去三周，仅莫斯科的官方失业率就上升了50%以上。俄罗斯国家审计署署长、前财政部长阿列克谢•库德林警告称，封锁可能会让约800万俄罗斯人失业。

“不退位”的普京面临不确定性

经济上的影响已经开始在政治上显现。最近，俄罗斯的中小企业纷纷向政府申请救助，并警告称，将有大量企业破产。3月24日，他们发起一项有30多万个签名的请愿活动。据当地媒体报道，4月20日，在俄罗斯南部城市弗拉迪卡瓦兹，有2000人因不满失业和缺乏透明信息而举行抗议。防暴警察直接驱散了人群，并拘留了数十人。

在国家权力层面，3月25日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总统令，推迟了举行修宪草案的全民投票。据俄总统新闻网消息，推迟全民投票是为了避免新冠病毒疫情对民众健康造成危险。

按照此前计划，俄罗斯应该在4月22日举行修宪草案的全民投票。

1月15日，普京发表国情咨文时提议对宪法进行修订。修宪内容包括明确国务委员会的地位、扩大国家杜马（议会下院）的权力、赋予联邦委员会（议会上院）任命最高法院院长权力等。其中国家杜马加入的允许俄现任总统再次参加2024年大选的修宪内容引起了外界关注。

如果该法案获得通过，67岁的普京将可以继续担任俄罗斯总统直至2036年，甚至有可能终身任职。

3月以来，该修宪草案先后获得国家杜马、联邦委员会和地方议会通过并得到宪法法院的合宪确认。

疫情令这一计划暂时搁置。

在地方政治和外交层面，普京亦面临威胁。俄罗斯的邻国担心俄罗斯淡化了两个不稳定地区的疫情。它们担心，一场基本上看不见的新冠爆发正在侵袭动荡不安的车臣地区及其周边地区。

位于格鲁吉亚的一个线人告诉Business Insider，该国认为车臣和印古什地区的确诊量比报道的要多。

这两个地区仅对他们的200万人进行了3000次测试。目前两个地区记录了约800例新冠病例，约20例死亡病例。

以印古什为例，印古什位于俄罗斯的正式边界之内，但已有数十年的叛乱历史，偶尔会发起针对莫斯科的恐怖袭击。

据报道当地的一些人不信任政府，将这种病毒视为一种阴谋，是政府试图控制他们的手段。

若不能很好地应对这两个地区的疫情，莫斯科恐怕会再次面临新的暴力风险。

此外不久前，4月17日，普京取消了5月9日计划举行的“庆祝二战胜利75周年莫斯科大检阅”。分析人士称，过去携手作战的经历使阅兵成为俄罗斯拉近与西方距离的方式，而且俄罗斯总统为了这一检阅准备多时，甚至诚恳邀约包括美国总统、法国总统在内的众多欧美高层前来参与。但现在活动不得不推迟，俄罗斯总统的这个计划被病毒毁了。

俄媒称，这是25年来，俄首次在胜利日没有举行红场阅兵式等活动。

来源：法新社、莫斯科时报、新华社、时代周刊、新浪新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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