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斧头的歹徒，追砍满面带血的受害者，直至对方倒地后，又砍了几斧头才离去。不久后，歹徒连续两次走出屋子，每次都朝已躺在血泊中、毫无还手能力的受害者猛砍……

杀人——抢劫——焚尸，从5月25日开始，赞比亚3名华人遇害现场的照片和视频，在网络上疯传。28日凌晨，当地知情华人向《全历史》讲述了现场独家细节。让人不寒而栗的犯罪背后，是三名华人命丧非洲的悲剧故事。

据中国驻赞比亚大使馆官方网站消息，5月24日中午，赞比亚首都卢萨卡市的一家中国公司仓库，发生一起恶性刑事案件，3名中国公民曹某、樊某、包某不幸遇害。

现场细节还原：凶手来回追砍受害者

5月28日，《全历史》采访了生活在赞比亚的江苏南通华人周云波。周云波作为现场翻译，于案发当日，曾陪同一位从事安防监控的朋友，前去现场提取监控视频，他们跟赞比亚警察一起，查看了监控视频。周云波看到的现场作案过程监控长达一个多小时。

出事的中国公司有一间仓库外加一间住宅，住宅位于仓库后方，该公司受害者三人是：公司老板娘曹某、32岁翻译樊某、58岁工人包某。

周云波称，根据视频记录，5月24日，当地时间上午9:40左右，老板娘与翻译驾车从外面回来，停车后走向仓库。

过了一会，3名赞比亚人，突然从从仓库另一扇大门走出来，跟随此前老板娘和翻译的路径进入仓库。视频中清晰的显示，3名歹徒中有一人手持砍刀。由于整个仓库很大，周云波和当地警察推测“歹徒极可能预先藏身于仓库货物之间”。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第三名受害者包某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视频里——“他当时在仓库后面的住宅做饭，可能听到一些异常声音，拿着一个盆子，就朝仓库跑去。”

等包某进入仓库十多分钟后，跟老板娘一起进入仓库的翻译樊某，突然踉踉跄跄地从仓库跑出来，一名歹徒手持长柄斧子，在后面追砍，樊某当时已满身是血，最终不幸倒在了住房门口监控摄像头的下面。

见受害者倒地，歹徒并未就此收手，反而继续用斧子猛砍樊某头部。

随后另外两名凶手，挟持老板娘从仓库回到住宅。“据案发现场推断，歹徒应是胁迫老板娘到家中翻找财物。由于住宅室内没监控，室内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过了一会，一名歹徒却突然从室内走出来，提起刀子就朝躺在地上的樊某猛砍。而且，歹徒前后出来两次，每次都会补砍几刀，回忆起这幕视频，周云波心有余悸，“凶手是在砸砍，前前后后猛砍了三次，估计第一次人都被砍的不行了，结果又砍了两次。”

到了10点50左右，因为歹徒在住宅内发现监控设备并断电，视频信号就此中断。

而前往仓库查看的年长员工包某，再也没能出现在监控中，“由于一帮凶手不可能把他独自留在仓库内，基本可以断定，他在仓库时就遇害或被绑架了。”

据《扬子晚报》28日报道，包某的儿子告诉记者，父亲原本想今年3月回国，由于雇主挽留就没有回国。包某打算干到年底，再结束五六年的海漂生活，没想到竟遭此不测。

实施暴行之后，凶手将3名被害者拖入仓库，烧仓库焚尸。这时候，着火的仓库起了烟雾，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有人将这一消息报给警察局，大概在12点之后，警察局和消防队开始出警。

下午三点左右，等周云波和朋友赶到现场，仓库四周浓烟四起，人们忙于救火。后面住宅的走廊上，有一大滩血迹，暗褐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台阶上和院子里。

歹徒焚烧了仓库，仓库内货物、钢结构和砖砾堆在一起，现场被破坏严重。案发后两天，直到把烧毁的废墟挖透，才翻找到最后一名受害者的遗体。受害者是先遇害再遭到焚烧，还是在火灾中遇难，估计要等警方的报告，以及对凶手的审讯后才能定案。

血案疑点：作案动机成谜，歹徒或4人？

根据赞比亚警方24日发布的通报消息，警方最初接到的并非是刑事警情，而是火警。

到达现场后，警方没有找到仓库主人，便四处搜寻，随即发现住宅门口处有大量血迹，而住宅房间内地板上，有一把带血的砍刀。不久之后，警方在废墟中找到第一具烧焦的残骸——公司老板娘曹某。

周云波还说，从27日开始，当地警局和华人圈盛传，凶手可能是4人（三男一女），由于监控画面不清晰，“歹徒来回走动，不能分辨是否为同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也可能藏在仓库中，从仓库两边包抄作案。”

但目前，赞比亚警方没更新凶嫌的信息，据警方早前消息，案件犯罪凶嫌为当地2男1女。凶手是当地集贸市场做零售生意的小商贩，他们是受害中国公司的客户。

另据赞比亚媒体消息，一名涉案凶手在案发两小时后被抓，四小时后就被带到现场进行指认，另一名凶手于案发晚凌晨，在距卢萨卡市400公里的地方被逮捕。那名女性嫌犯，目前还在逃窜之中。

“老板在南非还有生意，遇害的老板娘，今年刚从南非来赞比亚。”周云波说，熟悉这位老板娘的人告诉他，老板娘口齿伶俐，性格强势，或得罪过当地人，遭报复性仇杀的可能性很大。据传，有凶嫌曾是该公司员工，公司此前还因仓库丢失货物跟凶手发生争执。不过，如今当事三人全部遇难，公司老板案发时人在中国，暂无法核实这一传闻。

由于警方还没下定论，凶手作案动机众说纷纭。案发后，据赞比亚国家通讯社Mwebantu报道，这起事件是由劳资纠纷引起。但日前，案发现场协调处理的华人王先生曾告诉中国媒体，该报道不属实，案件并非因为劳资纠纷，几名凶手都是赞比亚年轻人，他们冒充顾客去库房买货，实施了谋杀行动，不是雇员仇杀。

周云波还爆料，赞比亚警察查看住房后发现，所有房间一片狼藉，歹徒似乎并不像以往类似案件，往往都先摸清作案对象家中何处藏有现金，有着明确的劫财目标。而且此次抢劫发生于行凶之后，还白日作案，推断仇杀因素占比较大。

在赞比亚打拼10年的周云波感叹，华人在非洲出事的不少，杀人案常有发生，但是，更多的是谋财不害命的抢劫案。周云波自己也被抢劫过，“抢劫的话，劫匪顶多打你几下，吓吓你，让你说出钱在哪。要不就拿枪指着你，只要受害者给钱，一般不会要人性命，甚至不会打人。”

“像这类抢劫了还杀人焚尸的，从来没有遇到过。”

华人群情激愤：想囤枪和买狗自保

“最近在微信群，大家天天都在讨论买枪，买狗。”周云波说，赞比亚有两三万华人，这次血案发生后，当地华人都异常愤怒，跟本地人之间的对立情绪明显增长。受害同胞的遭遇让人心惊胆战，赞比亚华人也在寻求自保之道。

在赞比亚，很多本地人都有持枪，持枪是被默许的，只是在公共场所都不公开而已，所以赞比亚的一些华人群这几天都在商讨，如何买枪买狗，以增加对歹徒的威慑力。

华人囤枪买狗背后，是除了血案带来的震骇反应，还有长久以来对华人安全问题的深切担忧。查询资料，五年以来，赞比亚已先后发生多起针对华人华侨的刑事案件：

• 2015年10月，基特韦一家中国公司驻地遭歹徒入室抢劫，造成中方人员3死3伤；
• 2017年11月，位于铜带省恩多拉工业区的一家中资企业遭持枪抢劫，造成一名中国公民死亡；
• 2018年11月，基特韦又发生了针对中国商店的小规模骚乱和“打砸抢”事件，主要原因是一些当地人听信“政府把赞比亚林业公司出售给中国人”的传言，聚众闹事，数家中国商店遭到打劫；
• 2019年6月，两名华人在中央省蒙巴镇自己的店铺内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害。

“在当地人眼中，他们觉得中国人有钱，但不喜欢中国人。”周云波坦率的说，上个世纪90年代，华人开始到赞比亚打拼，最早一批做生意的中国人，受教育程度很低，语言也不畅，对当地人态度不好，造成不好影响。加上文化隔阂，赞比亚人生活节奏松弛，跟勤奋的中国人形成鲜明对比，雇主双方时有冲突。比如，当地人不喜欢加班，想多跟家人聚在一起，周末要去教堂祷告，可一些中国老板很难理解，以为给了加班费，当地人就会加班。另外，当地人对中国人始终有刻板印象，认为中国人喜欢贿赂，引发了赞比亚政府的腐败，还拿走当地的资源，抢夺当地人饭碗。

近几年，随着受过教育的年轻人来到非洲，他们对待当地人态度好多了。但有些赞比亚人积怨颇深，对中国人印象一直不佳，这些年，接二连三的骚乱、恶性事件就反映出一部分赞比亚人存在针对华人的情绪。

“新冠肺炎又成为排华情绪的催化剂！”另一名非洲华人田敏对《全历史》分析道，新冠疫情之前，很多非洲家庭的经济状况就已不佳，疫情爆发后，更加难以为继。当地人没有储蓄习惯，一旦因疫情失去工作、没有饭吃，不要说隔离两周，很多人三天或者一周不工作，家庭就会立刻面临危机。如此一来，引发治安危机的因素就会不断发酵。

非洲网友：凶手能杀中国人，就能杀赞比亚人

与此同时，今年3月，赞比亚首现新冠疫情后，当地中资企业和当地民众的紧张关系逐步升级。新冠肆虐，华人店铺重视防范，通常采取严厉措施，如实行封闭式管理、限制人流等。但赞比亚卢萨卡市长桑帕表示，这些措施违反劳动法，是把当地员工当“奴隶”的歧视行为。

至5月18日，事态进一步发酵。一名亚裔女子及其赞比亚丈夫前往卢萨卡一家华人超市购物，当事人找到媒体爆料，华人超市因“限流”拒绝其入内，可当事人认为防疫只是借口，歧视非洲人才是根本原因。该事件随即被曝光，并发酵升级为“中企对当地人种族歧视”。

市长桑帕以此事为契机，带人突袭检查当地中资企业，接连关闭多家当地因疫情“拒绝”向赞比亚人提供服务的餐厅和理发店，并没收营业执照。桑帕言行激进，挑起了民众的情绪，随后，有赞比亚人员工开始举报中企，说中企限制自己回家。

与此同时，市长桑帕搜查中企，现场问询华商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新冠肺炎来自中国，叫中国人是带有种族歧视色彩的“中国佬”，并把这些视频上传到个人脸书上。桑帕的言行煽动部分民粹，以至于案发后，本地人在社交媒体上评论血案之时，认为中国受害者是罪有应得。

不过，也有不少理性声音指责政客的激进行为。在《赞比亚报道》（Zambia reports）网站上，关于这起血案的新闻报道下，就有网友留言——“我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一开始听到关于中国人让人讨厌的报道，我就担心这会在某些方面引起仇外情绪，好了，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的态度。”

另一个网友说，“我对因席卷非洲国家的仇外情绪以及反中国情绪夺去的生命感到悲哀。但是，估计卢萨卡市长很高兴，他一直在说卢萨卡华人的坏话。我没料到，当权者会公开仇视其他种族。我还想知道，他是怎么说赞比亚其它不同部落的，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赞比亚第一条铁路是由中国人和中国人的钱修建的。”

还有赞比亚网友这样说，“罪犯躲在仇外心理、种族主义等背后杀人，不管受害者是谁，凶手都应该受到谴责。相信我，杀死一个中国人，就能杀死一个赞比亚人，甚至能杀死他自己的兄弟。任何人都不应想当然地认为，只有外国人才是攻击目标。一旦没有外国人供杀戮，罪犯就会残杀自己国家的公民。”

“我们都觉得中国人很受气！”周云波说。如今赞比亚华人人人自危，焦虑和不安全感正在上升。“在这关键时刻，我们自己能做的就是多加防范，提高安全意识，防患于未然。在希望中国大使馆能够维护同胞权益的同时，唯有期待案件早日侦破、杀人凶手被绳之以法并得到严惩。”

目前，中国驻赞比亚使馆，正加紧与当地和国内协调，并安抚当地华人的情绪。25日上午，驻赞大使李杰，向赞比亚外交部提出严正交涉。强烈要求赞比亚政府加紧破案，依法严惩凶犯。

27日，赞比亚内政部长坎普永戈称，“内政部目前通过赞比亚警察总局就此案件展开调查，我们会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我们想借此机会，告诉赞比亚的所有外国人——包括中国人，我们会极力保护好你们的权益和安全，我们需要与不同国籍的人群共存，绝不容忍种族歧视。”

参考资料：《Zambia reports》、《扬子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