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29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去年9月，马耳他扣押了一批价值11亿美元的 “伪造”利比亚货币第纳尔，这些钱由俄罗斯国营公司Goznak（俄罗斯国家造币厂）印制，通过船运往位于托布鲁克的“利比亚中央银行”，这家银行为利比亚军阀哈夫塔尔所拥有。

美国国务院表示，总部设在首都的黎波里的利比亚中央银行，才是利比亚唯一合法的中央银行。近年来，大量俄罗斯印刷的假币涌入利比亚，对利比亚经济形成了巨大的挑战。美国国务院 同时强调，俄罗斯必须停止对利比亚的恶意破坏。

随后俄罗斯外交部予以反击，“这批利比亚第纳尔并不是假币，美国的声明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同时，Goznak也进行了反驳，“大家都知道，利比亚中央银行分别在的黎波里和托布鲁克两个城市设有银行。早在2015年，Goznak就与位于托布鲁克的利比亚中央银行签署了合同。”

利比亚现在有两个分裂的政府，分别位于首都的黎波里的政权以及由哈夫塔尔控制的托布鲁克政府。美国经济研究所的研究员约翰·科宁（John Koning）告诉《全历史》，目前利比亚的中央银行在首都的黎波里和东部城市贝达分别设有办事处，这两个办事处分别由两个政权各自管理。但因为东部央行在的黎波里央行有储备金，所以形成了平行但重叠的金融系统。

的黎波里政府控制着国家的石油收入，这部分收入通过中央银行对外发放。但东部哈夫塔尔政府一直抱怨没有得到应有份额的收入。四年前，东部政权控制区域出现严重现金流动性危机，哈夫塔尔政府开始从俄罗斯订购纸币，用这些纸币支付自2014年以来雇佣的军队工资和发放债券的利息。

这批从俄罗斯订购来的纸币，主要由俄罗斯的Goznak承担。但的黎波里央行的货币，也不是自己印制的，早在卡扎菲时代就由一家名叫De La Rue的英国公司印制。

为何是俄罗斯印制纸币？

2016年5月底，一架装满俄罗斯印制纸币的飞机降落在利比亚东部城市贝达后，居民们纷纷赶来领取拖延已久的工资。而在首都的黎波里，从英国发来的纸币尚未分发，人们在银行外排着大队，等候提取现金，却徒劳无功。

自2011年卡扎菲政权被推翻之后，利比亚陷入内战，两个政权各自为立。这个曾经依靠石油出口而成为非洲最富有的国家，战争和无政府状态阻碍了几乎所有的石油出口。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5年，因臃肿的公共工资和进口账单，利比亚的经常账户赤字达到75%左右。利比亚第纳尔在黑市上的价值约为其官方汇率的三分之一。由此带来了物价飞涨，2015年一年，利比亚的面包成本就上涨了5倍，一罐2块钱的听装可口可乐，在利比亚要卖到12块钱。

由于对国家极度的不信任，人们宁愿把钱塞进床垫下，也不愿存进银行，现金流通成了大问题。Wadah Alkish在贝达开出租车，他说，他们的工资经常被拖延，几个月不等，银行业经常严格限制取款的次数和数量，很多人经常在半夜就去银行门外排队。有次在排队的过程中，还发生了踩踏事故，保安开枪打死了人。

为了解决现金流通问题，2015年底，东部政权开始对外寻求帮助。"我们找过许多印刷厂为我们印刷纸币，但没有人接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去找俄罗斯人的原因。"贝达的一名央行高级官员阿里·杰哈尼说。"我们不能再等了，东部的经济形势越来越差。"

2016年6月1日，利比亚东部政府发行了由俄罗斯印制的面额为20和50第纳尔的纸币。这些纸币虽然在设计和尺寸上与市场流通的现有纸币相似，但在防伪特征、水印设计和序列号布局上有一些不同。

就在这一天，美国政府迅速宣布，新发行的钞票是非法的。美国大使馆在脸书上的声明称，"美国......同意这种纸币将是假币，可能会破坏人们对利比亚货币的信心及其实现经济复苏的能力。”

但事实是，为了促进这批俄罗斯纸币的引入，贝达分行将贝达第纳尔与现有的黎波里第纳尔以1:1的比率挂钩，市场上对两个货币都是认可的。也正因此，造成了2015-2016年第纳尔兑外币汇率的暴跌。

俄罗斯之所以愿意给利比亚印制钞票，主要是考虑到其地缘政治的影响。

在叙利亚，俄罗斯通过支持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填补了美国留下的战略空白，使俄罗斯在叙利亚站稳了脚跟。以叙利亚为模版，俄罗斯找到了一条以支持政治军事强人换取政治影响力、军事基地和高附加值商业合同的中东战略。如果俄罗斯支持哈夫塔尔实现利比亚的统一，那么俄罗斯自然可以扩大在利比亚的影响力，同时获取巨大的军事和商业利益。

据俄罗斯海关数据显示，俄罗斯一直是哈夫塔尔政府的钞票供应国，2016年至2019年期间，俄罗斯向哈夫塔尔政府发送了843吨钞票，根据路透社公布的补充细节，这些钞票大概价值135亿第纳尔（95亿美元）。在2019年2月至6月期间，为资助哈夫塔尔的军事行动，俄罗斯分四批发送了近45亿利比亚第纳尔（约合30多亿美元）。

国家货币印制的外包业务

俄罗斯的Goznak以为一些脆弱国家印制钞票而闻名，它曾为叙利亚、委内瑞拉和也门印制过钞票，在也门也曾出现过平行货币的双重制度。但是除了俄罗斯的Goznak会为其他国家印制纸币之外，还有一些公司也承担了某些国家的纸币印刷外包业务。

事实上，世界上有一半的国家会将货币印刷外包。全球有10%到20%的纸币是由私人公司印制的，比如英国的De La Rue公司、加拿大的纸币公司、德国的Giesecke & Devrient公司、瑞典和马萨诸塞州的印刷厂Crane公司。

De La Rue是全球最大的印钞商，它为大约140家中央银行印刷现金纸币。每周印刷的现金，如果叠加的话，是珠峰高度的两倍。其竞争对手德国公司捷德集团（Giesecke＆Devrient）为大约100家中央银行印钞，加拿大的纸币公司则为20个国家提供订单，这些数字可能有重叠，因为中央银行有时会将不同面额的钞票在不同公司之间分拆生产。

据了解，新加坡、芬兰、瑞典、巴林和卡塔尔的货币印刷都是外包的。2018年，根据《南华早报》的一篇报道，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拿到了印刷印度卢比的合同，这在当时还引发了印度人对国家安全的担忧。

小国出于经济和技术原因，将其印刷需求外包。银行纸币生产是一个小众行业，而制造现代货币所需的机器既昂贵又稀有。一台印钞机每年生产大约一到十四亿张钞票。因此，如果中央银行的收益低于这个水平，那么经济上并不值得。作为参考，美国每年印刷约70亿张纸币。

即使一个国家能买得起印刷机，也很难跟上不断发展的防伪措施。纸张的材质以及货币上的防伪标志，成本都很大。纸张本身可以由棉、高分子材料或两者的组合制成，并带有金属和磁性元素等。防伪标志，需要在不同光线、不同视角下做出不改变外观的油墨、激光打标和像素化水印等。

订购过程非常严格，印刷厂只接受中央银行的订单，个人是不可能去订购的，即使是国家元首也不能购买现金，必须由中央银行下单。印刷商必须经过他们所服务的中央银行认证，这些央行必须向世界银行登记，才有权向印刷厂订购货币。

既然从国外印制钞票合乎情理，运进来的钞票也确实导致了利比亚第纳尔的暴跌，那美国和俄罗斯之间为什么还要掀起这场口水战？主要还是出于大国间地缘政治的考量。美国与俄罗斯目前在利比亚的参与程度并不深入，两个国家并不想在叙利亚之外开辟另一个战场，但是双方之间又不能就此罢手，只能互相喊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