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BTQ骄傲游行,是怎么从社会抗争运动走向商业化的
骄傲游行的商业化,正在将LGBTQ社群面临的复杂现实,呈现为一个扁平化的、可以销售的概念。

1970年6月27日,为了纪念纽约石墙运动一周年,旧金山的LGBTQ群体发起了第一次游行。

以今天的标准看,它相当低调,甚至没有什么辨识度:约30人聚集在街头,游行者主要是嬉皮士、激进分子和 “头发仙女”,后者是“跨性别”一词流行之前人们对这个群体的口语化称呼。

那次游行中没有花车,也没有彩虹旗。直到1978年,艺术家和活动家Gilbert Baker才发明出彩虹旗。

1970年“gay-in”的活动海报

第二天,“gay-in”聚会金门公园举行——同样低调,吸引了大约200人。与今天布满企业赞助的嘉年华相比,早期的这些LGBTQ运动更像是大型的家庭野餐。

在1970年代的骄傲游行中,警察对参与者的逮捕是常有的事。一名“gay-in”的组织者回忆道,人们“邀请警官下马”一起参与其中。"但他们却只想迫害我们,而如果这种迫害不停止,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武装革命。"

在今天,有多少人时候会把武装革命和骄傲游行联想到一块去?独立公共史学家、GLBT历史协会的创始成员Koskovich笑着问道。最近,他策划了一个网络展览,名为《爱的劳动》(Labor of Love),将于6月15日上线。"重要的是,要记住骄傲游行始于一场反对极端压迫的战斗,也是对欲望、爱和快乐的庆祝。"

1978年旧金山游行

1972年,游行队伍里第一次出现了花车,围观者在人行道上观看。那些花车大多有一种DIY的感觉:人们用很少的钱用拼拼凑凑,自己动手做旗帜,纸箱和绉纸装饰成花车。“早期的骄傲游行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质,一种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其中氛围,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才智和胆量。”Koskovich说。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看待游行——LGBTQ社群应该在活动中容纳谁?到底要庆祝什么?会不会允许男同性恋者和变装皇后游行?游行中是否允许裸体?是否应该允许同性恋酒吧加入其中?这些都是当年激辩过的问题。

这种分歧中比较保守的一派认为,游行队伍里不应该包括任何“看起来不适合在中产阶级郊区生活 ”的人。《爱的劳动》即将展出的一张传单就展现了这种心态——它宣称 "官方的骄傲制服 "是 "灰色的商务套装"。

而另一些照片,则描绘着一场充满激情的骄傲灵魂之战,比如裸胸的女同性恋者,她们宣称裸露的胸部是 "她们必须为游行带来的伟大事物之一"。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参与,骄傲游行变得昂贵起来,很快组织者就需要为骄傲游行筹集资金。1975年,在同性恋活动家Harvey Milk为《湾区报道者》(Bay Area Reporter)撰写的一篇专栏文章中,他呼吁市政府为这个活动提供资金。

Harvey Milk

为了协调活动,LGBT团体与当局的合作变得更多了,他们当中有旧金山市的官员,甚至还有曾经抓捕游行者的警察队伍。到1970年代末,活动的赞助商不仅仅包括了同性恋酒吧和夜店,大企业们也开始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公众对LGBTQ人群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1977年,一项盖洛普的民意调查显示,56%的美国人认为LGBTQ人群应该和异性恋享有平等的权利和工作机会。随后的几十年里,这个趋势越发明显。

“当我们成为一个越来越同情同性恋的国家,酷儿群体也被卷入主流政治中。”《爱的劳动》另一个策展人Amy Sueyoshi说,“与其说商业改变游行,不如说是美国酷儿运动在主流化的过程中,吸纳了商业的力量。

1996年,《旧金山观察家报》将游行描述得像“超级碗”,而不是一种LGBTQ社群的本土庆祝活动。自此之后,关于LGBTQ游行商业化的批评就未曾中断。去年,一些旧金山的抗议者呼吁结束与企业和警察合作,后者封锁游行队伍将近一个小时。芝加哥、纽约、西雅图和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2018年,洛杉矶的同志骄傲游行

随着LGBTQ运动的主流化,我们还能看到越来越多的“骄傲商品”。J.Crew将其骄傲T恤售价的50%捐出,H&M捐出“Pride Out Loud”系列产品销售额的10%,耐克“Be true”活动自2012年以来捐赠了近270万美元。

从星巴克到eBay,再到梅西百货,赞助也使企业们有机会发表支持多样性的声明,并利用它来帮助招聘和保留顶尖人才。

但是它们真的帮到LGBTQ社群了吗?一些批评家对此存疑。

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纽约骄傲游行的赞助商之一Gilead。作为一家制药公司,Gilead生产用于HIV暴露前预防(PrEP)的药片。在没有保险的情况下,每个月的PrEP费用为2110.99美元;如果有保险和Gilead的优惠卡,费用就会降到零。

问题是,可以让PrEP发挥最大效果的社区并没有得到这种药物——因为这些社区的人往往买不起涵盖这种药物的保险。

"虽然HIV没有对美国一般人口产生广泛的影响,但它已经极大地影响了许多城市的经济弱势群体。"CDC在一项关于贫困城市地区的研究中写道。

黑人同性恋和双性恋男子在美国的HIV感染率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高,但他们并不是使用PrEP的人。据《Poz》杂志报道,截至2017年第一季度,约有13.6万美国人在使用PrEP,但这些用户中的绝大多数是25岁及以上的白人男性。根据Gilead公司2015年的统计显示,在使用PrEP处方的男性中,约75%是白人,黑人男性只占9%。

也就是说,Gilead在每年最大的LGBTQ庆祝公开支持他们的权利,但实际上,它并没有充分服务于LGBTQ人群,他们感染艾滋病的风险最高,而其药物可以帮助预防这种疾病。

骄傲游行的商业化,正在将LGBTQ社群面临的复杂现实,呈现为一个扁平化的、可以销售的概念。

然而,现实情况是,如果没有企业赞助商,就无法举行“大骄傲游行”。"如果我们能像过去那样搞‘小骄傲’,几百人上街,然后在金门公园野餐,我们就不需要企业赞助了。我不知道,几百人的同性恋队伍是否还能够游行。这既是成为主流的奇迹,也是成为主流的悲哀。"Sueyoshi总结说。

资料来源: VICE,VOX,USA 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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