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舞台上开场钟声响起，属于剧场的记忆又回来了。
作者 | 李明远
编辑 | 韩方航
开场时是演员冯远征的一句“久违了”，结尾时是93岁演员蓝天野的一句“明天见”。与观众暂别近5个月后，6月12日晚，首都剧场的舞台大幕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68周年院庆再次开启。有别以往的是，这次演出通过线上直播，台下没有观众，观众可以通过全网十余家网络平台同步观看。
这台演出在演出形式与阵容上都作出大胆尝试。两个多小时的纪念演出，并没有选择一整台完整戏剧，而是由30位人艺演员接力登台，演出11部经典剧目的片段。多部剧目打破正式演出版本的原版阵容，甚至让演员跨代同台。
这在致敬经典的同时，传达出人艺代代相传，在继承中发展的态度。但这样的大胆尝试，也让不少眼光雪亮的观众咂摸出问题：临时组合的演出阵容，显然不如原班人马演出更默契；与老戏骨相比，青年演员的功底还需磨炼。
不过，对于忠实观众来说，这场直播，是特殊时刻的特殊演出，瑕不掩瑜。最重要的是，当舞台上开场钟声响起，属于剧场的记忆又回来了。
致敬经典、舞台与观众
“想念首都剧场的钟声，仿佛响起时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戏’这一个字了。”“看到这么多老师，看到曾经看过的话剧再现，真的太好了。”“戏剧是一种毒药，一旦拥有，无法割舍。”这场纪念演出首先吸引的是一批话剧迷、人艺迷，他们的一条条留言饱含感动。
一个剧院的实力，表现在剧场建设、艺术家群体和剧目积累上。这次云端直播演出的亮点，集中体现在剧目呈现与演员表演之上。
北京人艺曾被称为“郭老曹”剧院，在60多年历史中，演出过郭沫若、老舍、曹禺三位文学大家20部剧作。这次纪念演出上，《日出》《雷雨》《北京人》《骆驼祥子》《蔡文姬》5部剧目的7个片段轮番上演，正是中国话剧史的经典再现。《哈姆雷特》《哗变》等国外经典剧目，也是许多观众的难忘记忆。
《骆驼祥子》
饱受观众好评的，是话剧表演艺术家带来的经典剧作片段。
曾斩获美国话剧最高奖托尼奖的《上帝的宠儿》，透过宫廷乐师萨列瑞的视角，将莫扎特从声名鹊起到郁郁而终的短暂人生搬到舞台之上。演员濮存昕没有表演驾轻就熟的李白或是常四爷，而是坐着轮椅，首次尝试萨列瑞的独白，让观众看到他与新角色的碰撞。
编剧邹静之擅长将古玩那些事融入作品，《莲花》讲述了一堆贫穷夫妻在得到古董水仙盆后，既有了脱离贫困的希望，也毁了他们曾经充满温情的生活。陈小艺、谷智鑫这对合作已久的搭档，原汁原味呈现了《莲花》中的吵架片段，让观众见证了何为默契。
陈小艺与谷智鑫的默契表演好评不断。
还有许多人熟悉的经典剧目《雷雨》，演员龚丽君从大学起就在人艺舞台出演蘩漪一角，至今历经31年，其形象与表演早已深入人心。
作为中国久负盛名的专业话剧院，北京人艺的演员表演已经形成了鲜明风格。在影视领域，他们也是带着表演实力光环与认证的一群人。
演出的最高潮，是93岁高龄演员蓝天野再度出演《蔡文姬》。1990年版电视剧《封神榜》的姜子牙穿越时空飘然而来，蓝天野再次出演董祀一角，声音浑厚有力，音色极具辨识度，大段台词清晰呈现，赢得了最多观众点赞。而蓝天野带着青年演员徐岑子、人艺学员班学员张晔子跨代同台，也传达出人艺传承精神。
演员扎实的表演功底代表着北京人艺对话剧的艺术追求。北京人艺创始人、第一任院长曹禺曾写过的一句话正是这种精神的浓缩：“我喜欢写人，我爱人，我写出我认为英雄的可喜的人物。我也恨人，我写过卑微、琐碎的小人。我感到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又多么难以理解。没有一个文学家敢说‘我把人说清楚了’。”
我们剧场见
北京人艺创始人、导演焦菊隐曾经这样定义话剧——欣赏者与创造者共同创造。把线下传统的艺术表演搬到线上以直播形式呈现，实属剧院的无奈之举。少了观众现场参与，也留下不少遗憾。
截至演出结束，此次直播实时观看人次突破500万。这其中既有一大部分话剧爱好者、忠实观众，也有一部分偶然进入直播的网友。
从剧目选择看，这次演出注重纪念历史和致敬经典，却没有考虑到网络平台直播潜在的出圈效应。特别是国内剧目选择中，《家》《北京人》等多部现代文学作品改编的剧目虽然经典，但其中呈现的思想斗争、话语风格，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对于偶然打开直播、进入话剧世界的年轻观众来说，这种表达无疑拉开了欣赏者与创造者两者之间的距离。
《瞎了一只眼》对年轻观众来说，更具感染力。
《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片段《瞎了一只眼》是此次演出中唯一的小剧场话剧，却效果颇佳。故事因一封言辞夸张的信件展开，夫妇共同对前来探望的朋友圆谎。虽然时代背景不在当下，故事却具有穿越时代的普遍性，展示出妙趣横生的生活图景，让观众“零距离”感受到了轻松幽默。
这样的剧目乃至反映当代中国的剧目，在这次直播中实在是太少了。观众看到了经典的、有历史感的北京人艺，却难以感受到其当下的生命力。
《日出》中梁丹妮（右一）表演拉开与青年演员之间距离。
此外，观众对此次演出诟病最多的是年轻演员的表演水准。《骆驼祥子》《北京人》《日出》等剧目都采用了老带新的阵容。这种临时组合的搭档，多数时间呈现老戏骨“吊打”青年演员的局面。演员之间功力的差距，也伤害了剧作整体的统一感、平衡性。
受到吐槽最多的，是2019级人艺表演学员培训班的新人们的《叫卖组曲》。他们经过半年多时间学习带来的舞台首秀比较尴尬，给观众留下了叫卖声没有市井气、表演稚嫩的印象。
新人演员的叫卖声，少了市井气。
当然，对于演职人员和观众来说，整场演出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观众无法现场观看。不仅网上直播不能带来现场的沉浸感，透过摄像机拍摄、来回切换镜头，也让一些话剧观众有不适感。
在演出开始前，演员濮存昕在后台接受采访时说，线上直播是疫情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还是希望尽早与观众在剧场见面。
自今年1月底，北京人艺的剧场就已停止演出。暂别观众的时间里，北京人艺尝试举办了《天之骄子》《八美图》《天下第一楼》等多场剧本朗读会线上直播。5月18日，北京人艺戏剧博物馆在国际博物馆日重新开馆。时隔近4个月的线下开放，具有特殊意义。当时，北京人艺副院长周彤说，随着博物馆开馆，不久的将来，首都剧场的大幕也会徐徐拉开。
昨晚的演出，是北京人艺与观众久别之后的一次相遇。对于经典的浓缩呈现，不足以盘点北京人艺的发展历程。每位观众心中，都能找到与北京人艺舞台戏剧的独家记忆。
演出尾声，担任主持人的冯远征在结束语说道：“我们邀请观众朋友们和我们一起，共同期待，不远的日子，我们人艺剧场见！”这是话剧人和观众的共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