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金斯堡和他的《嚎叫》(“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看,我这件西服五块钱,皮鞋三块,衬衣两块,领带一块,都是二手货,只有我的诗是一手的。”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伴随这句携带着呐喊乃至嘶吼的诗句响彻二十世纪下半叶时代的夜空,以及它的慢慢消失,我们这个时代似乎已经不再能找到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也译作艾伦·金斯伯格,1926―1997),或是金斯堡式的人物。也许我们可以解释为,随着战争(二战)迷雾的散去,战后婴儿潮一代的衰老、消逝,现代性的深入,那一代人已经远去,社会和人对反抗和张扬的精神需求不再需要了,金斯堡式的诗人也就再难寻找。

和年长四岁的凯鲁亚克相比,金斯堡和他在1950年代写出的惊世骇俗的长诗《嚎叫》也许更能代表“垮掉一代”的精神,尽管后来更多的人可能倾向于仿佛有些佛系、看上去更为浪漫的写出了长篇小说《在路上》的凯鲁亚克——凯鲁亚克也更易于模仿。

作为二十世纪美国最著名的诗人之一,金斯堡的诗受益于布莱克、庞德、W.C. 威廉斯等,尤其是惠特曼的影响,冲破了二战后以艾略特为首的美国诗坛学院派诗人的藩篱,主张“一切都可以入诗”,“诗语言应来自口语,能吟唱、朗读”。借助金斯堡式的跨上桌子的诗歌朗诵,诗歌与音乐、与行动的结果,现代诗歌比从前更深入大众生活,尤其是被年轻人接受。

1969年10月21日,当金斯堡曾经的挚友和同路人、“垮掉一代”另一位代表人物杰克·凯鲁亚克以47岁的年纪死于肝硬化,金斯堡写下了长篇挽歌《记忆花园》:

我想成为美国最杰出的人……

把钱分给穷困的诗人营养这大地上有想象力的天才们

在爵士乐的咆哮中静静坐下用一支自来水笔

写诗在活过48岁之后不再惧怕上帝或死神

而很少有人谈论艾伦·金斯堡的死,仿佛这个人死得过于平凡,配不上他曾经有过的生活和创作的作品。1997年4月5日,金斯堡在那位相识于1954年的同性爱人彼得·奥洛夫斯基(Peter Orlovsky)的陪伴下死去。在那之前,正如中国诗人北岛的回忆,“艾伦很念旧,……前车之鉴,艾伦不吸烟不喝酒,除了偶尔有个把男朋友,他过着近乎清教徒的生活。(北岛:《艾伦·金斯堡》)”。

“一群迷惘的柏拉图式空谈家就着月光跳下防火梯跳下窗台跳下帝国大厦,

絮絮叨叨着尖叫着呕吐着窃窃私语着事实和回想和轶闻趣事和怒目而视的对抗和医院的休克和牢房和战争,

一代睿智之士两眼发光沉入七天七夜深沉的回忆,祭祀会堂的羔羊肉扔在砖石路上……”

——《嚎叫》

这也许是金斯堡和凯鲁亚克这一代出生于1920年代的美国、活跃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文艺思想界和人群中的永恒的年轻人的共同精神写照:反主流,强调自我和个性,又与当代社会生活紧紧贴合在一起,拖着放浪、疲惫、天才的躯体在美国的土地上——以及美国之外,包括中国——漂来漂去。很多年以后,作为杰出的诗人、“垮掉一代”的领袖诗人和代表人物、“嬉皮士”运动的参与者,曾经著名的反战激进分子,金斯堡对同样生于1940年代的北岛(1949年生)说:

“看,我这件西服五块钱,皮鞋三块,衬衣两块,领带一块,都是二手货,只有我的诗是一手的。”

那个曾经一身二手货,晚年雇了三个半秘书的艾伦已经死去:

当我死后,

我不在乎我的尸体如何被处置,

把骨灰抛向天空,一部分扔向东河,

把骨灰瓮埋在新泽西州伊丽莎伯布莱犹太人墓地。

不过,我希望举行一次盛大的葬礼

——《死亡与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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