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吗？病毒也许能给出最好的答案。

一部人类史，就是与病毒抗争的历史，尤其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病毒引发的瘟疫便如同世界末日降临。直到1980年，人类才消灭了世界上第一个传染病：天花。而在和它斗争的过程中，疫苗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天花（small pox），号称是人类恐惧黑名单上的一级杀手，它是一种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一旦被感染，患者就会很快出现发烧、肌肉疼痛、头痛等近似普通感冒的症状。几天后，口咽部分的黏膜开始长出红点，身体上，尤其是脸部还会冒出密密麻麻的皮疹，看上去非常恐怖。更糟糕的是，它不仅和新冠病毒一样通过飞沫和接触传播，其病毒还能够在疮痂中存活数年！患者只要使用过的物品，也都携带了病毒。

据专家推测，人类受此病毒困扰长达几千年，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的木乃伊上，就曾发现明显的脓疱痕迹。也就是说，天花出现的时间，可能还要往前推许多年。它对人类历史，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公元2-3世纪，天花大流行导致罗马帝国衰亡。美国学者凯尔·哈珀在《罗马的命运——气候、疾病和帝国的终结》一书中写道：罗马帝国曾三次受到大范围死亡事件的冲击，第一次就是公元166年，天花导致的“安东尼瘟疫”。这场瘟疫整整持续了15年，使得军队几乎消失殆尽。

17世纪，清朝顺治皇帝感染天花后去世（有争议）。而相传他之所以将皇位传给三儿子康熙，没传给二儿子福全，就是因为福全没得过天花，今后万一因天花而死，会导致皇权不稳。

18世纪，天花夺走了欧洲1.5亿人的生命，英王乔治一世能够登上皇位，有很大的功劳也要归功于天花。当时，女王安妮唯一的儿子因为天花去世，安妮死后，由于后继无人且英国国王不能传位于天主教信徒，皇位最后落到了乔治一世头上。他是第一位以德语为母语的英格兰君主，因为不会说英语，他把所有问题都留给内阁解决。久而久之，这些内阁大臣选出了一个主持会议讨论的首相，成了英国首相制度的开端。

得过天花的据说还有斯大林和美国总统华盛顿，如果少了他们，历史还不知将会如何改写。

如果说早期天花的传播是医疗卫生落后的结果，那么，18世纪欧洲殖民者将天花患者用过的毛毯送给印第安人，就是丧心病狂地将天花作为生化武器。造成半数以上的印第安人死亡，被史学家称为“世界史上规模最大的种族灭绝之一”。

到了20世纪，天花更导致了全球3-5亿人的死亡……

大多数人都活不到变老的年纪，这是天花肆虐带来最直观的感受。为了挽救危在旦夕的生命，一些大胆的人出现了，他们开始了勇敢地尝试：

国王触摸治病、用尿液洗澡防毒、关小黑屋……各种脑洞大开的方法不仅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加速了疾病传播和感染。直到1796年，才终于诞生了一个靠谱的发明——疫苗。

疫苗（vaccine），是用病毒、细菌或其他微生物制备、用于人工自动免疫的生物制品，是现代医学的重要成就之一。不过，用接种疫苗的方法预防和治疗疾病，这种思路和医疗实践早在中国古代就有了。16世纪时，中国医学家就发明了预防天花的人痘接种术。

天花，在中国古代又被称为“痘疹”或“痘疮”，民间俗称“麻子”，相传是东汉初年由战俘传入中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剧者多死”（葛洪《肘后备急方》），这是世界上最早关于天花的记载。

为了应对天花，古人进行了艰难的探索。他们通过大量的观察发现，出过天花的病人，可以长期或终身不再患天花，进而总结出“小病防大恙”的道理。想出了让没患过天花的儿童患一次“轻型天花”，以防止可致命的“重型天花”发生的预防方法，即《黄帝内经》中所谓的“以毒攻毒”，人痘接种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展出来的。

但问题来了，人痘接种风险很大，怎样接种才最安全呢？中国古代医学家们积攒了许多用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提出4种种痘方法：

痘衣法，是指把天花患者穿过的衣服给被接种者穿上，使其感染，痊愈后他就对天花产生了免疫力；痘浆法，则是用棉花蘸取天花患者疮口处的脓水，之后塞入被接种者的鼻孔里，以引起被接种者感染发病，痊愈后形成免疫抗体。

这两种方法操作简单，但成功率不高，于是人们进行了改进，发明了旱苗法。

它是将天花患者的痘疮痂研粉吹入健康人的鼻孔中，使其感染，是当时人痘接种术的主要方法。但这种办法仍有缺陷，“旱苗”进入鼻腔后容易刺激鼻粘膜，使鼻腔内的分泌物增多，造成接种失败。人们又继续改进，最终诞生了水苗法。它是取痘疮痂研末并用水调成浆，用棉花沾浆团成枣核状，再用线拴着塞入被接种者的鼻孔，12小时后取出。这种方法的成功概率更高，是古人总结出来接种“人痘”效果最好的方法。

到了明末清初，人痘接种术已逐渐完善，成功率提高，并在全社会范围内广泛推行。

明代隆庆年间宁国府太平县天花流行，当地的医师们用“人痘”接种法进行防疫，被历史学者们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将“人痘”接种法大规模应用于临床治疗的标志；

1689年，康熙在《庭训格言》中记载当时很多人怕种痘，而他“诸子女皆以种痘而无恙”，于是下令让四十九旗全部种痘。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从国家层面开始强制性的预防接种，现代意义上的公共卫生事业就此开始。

人痘接种法的发明，有效地预防了天花的传播，不仅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对世界医学也做出了巨大贡献。

1688年，俄国首先派人到中国来学习痘医，种痘术开始在俄国传播；

1744年，中国医生李仁山到达日本长崎，将中国的人痘接种术首次带到日本；

1763年，在朝鲜人李慕庵的信札中记载了中国的人痘接种术；

沿着丝绸之路，人痘接种法很早就传到了阿拉伯地区，后又传到土耳其。后来，英国驻土耳其公使蒙塔古的夫人将这种防疫方法带回英国，开始在欧洲大陆传播，甚至越过大西洋传到美洲。18世纪中叶，美国独立战争打响，天花是美军的头号死因，人痘接种术成了美国人夺取战争胜利的有力保证。

更难得是，这套防治天花的方法，还促进了疫苗的不断革新，开创了现代预防免疫学的先河。

在中国人种痘术的启发下，英国的爱德华·琴纳发现了更加安全的牛痘疫苗，替换了人痘苗，并随着疫苗的普及，最终成功消灭天花；

牛痘疫苗开启了对抗疾病的新思路——预防，建立了免疫学这门科学。为后人的研究打开了通道，促使后来的科学家如巴斯德等人针对其他疾病寻求治疗和免疫的方法……

如今天花已成为历史，但随着免疫学研究的深入，人类对疫苗的期待越来越多，逐渐由预防向治病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