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娜布·曼德拉瓦拉（Zainab Mandlawala）永远不会忘记2018年3月的一个下午。在等待了几个小时后，一名妇科医生终于把她领进手术室，把局部麻醉剂打入她的宫颈。随后，医生为她做了刮宫流产手术。

过程中，曼德拉瓦拉不停尖叫，10分钟的手术仿佛像过了10个小时。“医生后来告诉我，局部麻醉剂可能对我不起作用”。

照顾曼德拉瓦拉的医生在印度南部城市维萨卡帕特南拥有一家医院。为了安抚她，医生给这次私下进行的手术打了折扣；没有任何手术证明，因为它是 “非法”的。

“最糟糕的是，当我询问医生自己是否能再次怀孕时，对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曼德拉瓦拉回忆说。“回家后，我在丈夫面前嚎啕大哭，嚎啕大哭。”

帮助女性找到可靠的堕胎机构

曼德拉瓦拉的经历不是个例。在印度，数百万寻求人工终止妊娠的女性无法找到可靠的服务，只能求助于不合格的从业者，或未经充分咨询的医疗手段。

2018年《柳叶刀》的一份报告估计，2015年印度有超过1500万例人工流产，其中78%是在医疗机构外进行的。不安全堕胎是该国孕产妇死亡的第三大原因——每天，约有10名印度妇女死于不安全堕胎，主要是由于未经培训的医疗机构在不卫生的条件下进行手术。

2019年1月，总部位于班加罗尔的公益机构“隐藏的口袋”（Hidden Pockets）推出了“护理线”项目（Careline），这是一个基于WhatsApp的堕胎服务热线。

护理线可以被视作一个转诊平台，提供多语种的服务。那些对生殖方面有任何疑问的妇女，可以向其求助，它会提供医疗、法律和心理方面的咨询。

2016年，来自德里的律师贾丝明·乔治（Jasmine George）创办了“隐藏的口袋”，旨在帮助妇女找到不带偏见的生殖医疗服务机构，这其中，就包括堕胎和流产。

“这个项目帮助女性在城市中寻找可靠的、负担得起的解决方案，并为她们面临的问题和担忧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贾丝明说，该机构的热线咨询“护理线”可选择印地语、英语和马拉雅拉姆语（印度西南部沿海居民讲的一种接近泰米尔语的方言），对于那些需要帮助但又不能公开谈论自己意外怀孕的妇女来说，这类咨询很有价值。

“我们每个月都有超过200名客户。”护理线的的咨询师艾莎·乔治（Aisha George）说。目前，印度25个城市的妇女，都会向护理线寻求关于堕胎的医疗、法律和心理指导。这是一项免费服务，咨询时间为工作日上午10点至晚上7点。

“隐藏的口袋”对12个城市的持牌诊所进行了审核，并建立了一个相应的数据库，以便推荐给求助的女性。

不过，它并不只是简单的推荐而已。它会帮助每个客户了解堕胎可能带来的后果，并在整个过程中提供支持，服务会延续至终止妊娠后的最后一次复诊。

有过堕胎经历的曼德拉瓦拉说，这种及时的帮助至关重要。“我当时很着急，想立即接受治疗，因为我在怀孕三月末的时候就开始出血了。”她说，“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错误的，任何女性都不应该因为无知而成为这种不良行为的牺牲品。”

出于恐惧，她们求助

有些妇女在刚对生育感到迟疑或犹豫的时候就会求助，有些则是由于经济拮据，或因为未婚而对堕胎感到不安。“很多女性都是带着耻辱和内疚感寻求堕胎或流产的机会。”艾莎说，护理线的咨询可以为她们提供建议，方便她们决定继续或是终止妊娠。

这其中有很多未婚女孩。当她们联系护理线时，大多是出于恐惧。艾莎指出，比起错过月经，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女学生们，更担心自己的性生活史暴露在父母面前；她们经常会遇到妇科医生的非难，后者会误导她们，并用非法堕胎来勒索钱财。

印度医学终止妊娠法规定，18岁以上的女性在得到一位妇科医生的许可后，有权在怀孕20周内结束妊娠。该法案在3月的一项修正案中，将未婚妇女也纳入其中，现在保护每一位寻求人工终止妊娠的妇女的隐私。

“我们发现，为了躲避医生，很多年轻女孩将自己的生殖健康和生命置于危险之中。”艾莎说。她们中的一些人联系到护理线时，已经在网上浏览了堕胎药的信息，并通过非法渠道购买了药片，在没有咨询医生的情况服用它们。

护理线曾接到过几起药流失败的求助。在第一次尝试药流无效后，她们可能会服用双倍剂量的药物。“有些女孩甚至过量服用避孕药，以为这样可以帮助她们堕胎。”艾莎表示，护理线将引导她们去最近的堕胎服务机构。

印度计划生育协会(FPAI)是一个非政府组织，在全国各地开设了40家提供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服务的诊所，是被“隐藏的口袋”认为可靠的机构之一。FPAI的项目助理秘书长阿米塔·达努（Amita Dhanu）说，她的组织为每一个求助的人提供服务。“我们不要求女孩提供年龄证明，除非她看起来比18岁小得多。如果我们拒绝服务，她最终还是会冒着健康和生命危险，去找一个庸医。"

贾丝明表示，18-25岁的年轻单身女性，大多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经常受到医生和医院的骚扰和羞辱。她们也被要求将父母或伴侣带上，或者会被医生拒绝，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单身女性不应该获得堕胎服务。 这导致许多妇女采取不安全的堕胎方式。

身为女性，贾丝明的亲身经历告诉她，生育和性健康话题在印度充满了耻辱和禁忌，妇女难以找到适当的护理和治疗。 在一家诊所寻求生殖健康服务时，单身的贾丝明经历了一次羞辱。

“我受到了指责和羞辱。让我惊讶的是，即使我是一名律师，知道自己的权利，他们仍然对我指手画脚。我意识到，人们并不把年轻女性或单身女性视为客户，如果说这是德里的情况，我不知道全国其他地方还在发生什么。所以，‘隐藏的口袋’是作为一个摸底项目开始的。”贾丝明说， “隐藏的口袋”现在在孟买、德里、班加罗尔、钦奈、斋浦尔、加尔各答和科希马这七个城市都有很强的影响力。

破除性的禁忌

2012年，德里公交轮奸案发生后，公众都在讨论增加监控摄像头之类的话题，贾丝明注意到的是，没有人问女性们到底想要什么解决方案。“我们认为，解决方案必须是由女性推动的，并在自己的舒适区帮助女性。你不能只是要求女性走出去，让她们公开呼吁自己的权利。我们需要非常个人化的东西。”通过线上活动和对话，“隐藏的口袋”走在了倾听女性声音的前沿。

新冠疫情后，卫生巾和堕胎服务都成为紧缺品，这个组织便开始在网上呼吁寻求改变。 “每次我们这样做，都会遭到反驳。大家不相信这些是必需品。女性并不是主流叙事的一部分——女性不被视为使用者，不被视为受到影响的人。”贾丝明说。

“隐藏的口袋”也在试图利用性教育，通过研讨会、播客和线上活动，以及举办研讨会，来改变人们观念中错误的性观念，破除和性相关的迷思和禁忌。

在小城市和乡镇，性教育的对象主要是青少年，这其中有失学儿童、捡破烂的孩子和其他可能无法接受教育的人。 “我们一直非常明确地表示，对年轻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进行定罪和惩罚是完全无效的。即使是我们做性教育，我们也一直很清楚，必须以同意为中心。”贾丝明表示。

在对年轻男女进行性教育时，贾丝明发现，仅仅是“性”这个词就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因为在印度社会，关于性的对话是以恐惧为中心的。

贾丝明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时下色情产品中包含着暴力。“我们必须创造一种替代方案，即使是在幻想世界中，性也应当是积极的，应当对所有类型的身体都是包容的，也必须包含一种积极的知情同意。”在政策层面，贾丝明认为，全面的性教育必须成为国民教育课程中的必修课。

参考资料：

1.https://yourstory.com/herstory/2020/07/chemical-accident-philadelphia-scientist-ppe-female-scientist?utm_pageloadtype=scroll

2.https://www.scmp.com/lifestyle/health-wellness/article/3096082/helping-hand-listening-ear-abortion-helpline-india-w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