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前656年,骊姬之乱爆发。晋献公之子申生自缢于曲沃,而同为晋室公子的夷吾与重耳,也在遭到骊姬毒手以前逃奔国外。
重耳,即是后来的晋文公,是带领晋国走向霸业的最大推手。仅仅在位九年时间,便为晋国的百年基业奠定稳定基础。重耳生于公元前671年,一直到35岁时才顺利成为晋君。期间颠沛流离,浪迹翟、卫、齐、曹、宋、郑、楚、秦等八国。由于重耳生母为戎族的狐季姬,因此遭遇迫害时,重耳自然首选大戎作为庇护。大戎与小戎比邻,位于今日陕北一带。大戎又可称为戎狄、狄国,故取谐音翟国。
《左传》鲁庄公二十八年:“晋献公娶于贾,无子。烝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

既然有母亲的庇佑,重耳自然是安心待在翟国,这一待就是12年。这12年间,晋国内先是骊姬成功扶植奚齐上位。后来晋国大臣里克先后弑杀了奚齐与卓子等两位晋君,乱政的骊姬也同样死于里克之手。取而代之的,是原先逃往屈邑的夷吾。在秦国帮助下,夷吾顺利返回晋国继位,是为晋惠公。
尽管里克召回了晋惠公,并有意继续作为晋臣辅助君王,但弑杀二君的历史不能抹去,晋惠公也担心自己哪日就被里克以下犯上。于此同时,晋惠公也得知里克最属意的人选其实是重耳,夷吾不过就是替代品。因此,晋惠公也对重耳起了杀心。
在大戎居住的12年间,重耳也不是毫无作为。当时的翟国与更北面的廧咎如(qiáng gao rú)作战,廧咎如是赤狄的一支,位于今日太原一带。成功攻克廧咎如的狄人部队,虏获了赤狄叔隗、季隗二女,其中,季隗便许给了重耳。
《左传》:“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廧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
公元前644年,于翟国境内发现有人意图行刺自己的重耳,决定离开翟国继续流亡。没想到,重耳是位“撩妹”高手,临行之前还不忘留情。与季隗许下25年之约,重耳自以为感动涕零,怎料季隗只道:我已25岁了,再等你25年,我已经入土了。
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事不宜迟,重耳一行人立即离开了翟国,向东流亡,准备逃到卫国去。此时跟随重耳的,是狐偃、赵衰、颠颉、魏犨、胥臣等人。但卫国的国君看重耳不过就是一落魄公子,并不待见。重耳一行人一路抵达卫国五鹿之时,更被当地居民嘲讽。最后,重耳辗转来到齐国。在齐国,重耳又遇到了自己的温柔乡,这一次,重耳还打算老死于齐地。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

此时的齐国,正值齐桓公在位,如日中天。只可惜,齐桓公手下最重要的谋士管仲正好去世。于是重耳意欲前往齐国献策划谋,以换取自己的人身安全。没想到,齐桓公不止接纳了重耳,还将齐国公主齐姜许配给重耳。
“醉卧美人膝,手拥二十乘”的重耳,迎娶富婆,对人生已然毫无斗志。正当他想要彻底放弃晋国君位之时,齐桓公于隔年逝世了。转眼间,齐国五公子各率党羽争位,整个临淄上下动荡不安。
临淄,古称营丘,是齐国自西周时期便一直经营的都城。临淄齐国故城分为大城与小城。齐国国君与大臣居住在小城中,位于大城的西南角。而大城则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外城。

身居繁华的齐国都城,重耳哪里肯离开。但与重耳一同出逃的随从心里明白,齐国是不可能帮助重耳重返晋国了。在齐姜的帮助下,重耳的随从上演了一出“醉遣重耳”的戏码。
起初,齐姜劝说重耳离开齐国,重耳好似了无生意的咸鱼,决心要老死在齐国。齐姜按计灌醉重耳,并让随从架上马车离开。在马车上醒来的重耳相当震怒,拿着戈追着舅舅狐偃破口大骂。对于“咸鱼”重耳来说,这种流亡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餐风露宿,又没有美人怀抱。但事已至此,齐国肯定是回不去了。重耳也只能前往临近的曹国寻找出路。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原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公元前639年,重耳来到了曹国。但在曹国等待他的,不是公主爱慕的眼光,而是来自曹君猥琐的窥视。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
曹国,位于今日定陶,古称陶丘。自西周初年便分封的诸侯国,是十二诸侯之一,与齐、鲁等国共守王朝东土。目前,曹国故城并没有发现,但曹国国君墓却在仿山墓群中被发掘。据《定陶县志》记载,从西周开始的25代曹君都安葬于此。
《定陶县志》:“仿山在县西北十二里,层阜隆然,古曹国葬地,积壤之高,仿佛若山,自曹叔振铎至伯阳二十五代并司祠焉。”
重耳逃奔曹国,正是曹共公在位之时。曹共公以礼相待重耳,但并非礼贤,而是听说重耳生来骨骼精奇,曹共公想要一探究竟。后来,重耳在沐浴之时,曹共公果然暗中偷窥,但没想到却被重耳发现。重耳相当愤怒,尽管重耳当前是位落魄公子,但还是有他的骨气。重耳一气之下离开了曹国,并深深地记下了被偷窥的这笔账。

逃离曹国的重耳来到了位于南面的宋国,这时的宋国,是仅次于齐国的存在。正好碰上齐桓公逝世,霸主虚位以待,掌权的宋襄公便有意要来争夺霸主之位。不过,位于南面的楚国是宋国称霸最大的阻碍,正当重耳逃奔宋国时,宋襄公才在泓水之战中被楚君大败。虽然宋襄公于战中负伤,听闻重耳的到来,也并没有怠慢重耳。但重耳一行人知道,宋国仅是夹在诸国中权衡的小国,并没有太强大的军事力量。重耳在接受宋襄公热情的款待与20辆马车的见面礼后,只待不到一年就离开并前往郑国了。

郑国于春秋初年是春秋小霸,但行至此时国力已经大不如前。郑国自郑武公开始便世代居住在新郑,一直到被韩国攻灭为止。流亡至郑国的重耳,便居住在郑国都城新郑。当时的新郑,就是现在的新郑。河南新郑中,已发掘郑韩故城,但经过韩国人的整修之后,郑城的原貌已经不存。a
重耳流亡至郑国时,郑文公在位。郑文公与卫国国君一样,看不起流亡在外的落魄公子。郑文公甚至认为重耳不过就是各国诸侯的流亡公子,对于这种“亡”子,怎么可以以礼待之。对于郑文公的羞辱,重耳也默默的将这笔账记在他的“小本本”里。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後为国患。’郑君不听。”

既然不受待见,重耳一行人于是继续南行,前往楚成王在位时的楚国。楚成王四处争霸,先后征服了许多位于中原南方的小国,更于泓水之战中大败可能成为春秋霸主的宋襄公。楚成王或许心里明白,若是将来重耳得势,顺利成为晋君,那势必是必须交好的一方。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馀,未知所以报。’王曰:‘虽然,何以报不谷?’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
于是,楚成王以高规格的礼宾待遇接待重耳一行人,并在宴席上借故询问重耳日后若是两国争端,重耳要如何报答楚成王今日的恩情。尽管此刻重耳是个在外流浪的落魄公子,但对于楚成王的提问,竟然回以“退避三舍”的答复。楚成王左右自是龇牙咧嘴,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个傲慢公子。由此也能看出重耳自视甚高,要不是早已明白全局,就是一个没有情商的傻子。
正当重耳还在楚国做客,可能遭到楚国君臣暗算之时,秦穆公却来信希望重耳前去秦国做客。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原来,在此期间,重耳的弟弟夷吾逝世,原先被作为质子困在秦国的公子圉偷偷跑回晋国继位,是为晋怀公。秦穆公对此相当不悦,于是打算扶植重耳成为晋君,来巩固秦国东面的邻里关系。

来到秦国的重耳,受到秦穆公的礼遇。此时的秦国定都于雍城,是秦国定都时间最久的城市。

在这里,重耳再次来到了他的温柔乡。秦穆公将5位公主许配给了重耳,这似乎没有什么稀奇的,先前齐桓公也曾经赐他宗女作为妻妾。不过,最关键的是,秦穆公许配的公主中,有一位名叫怀赢的女子。而这位怀赢,正是先前在秦作为质子圉的夫人。圉是夷吾的儿子,也就是重耳的侄子。那么怀赢,也就是重耳的侄媳妇。虽然此刻公子圉已经逃回晋国成为晋怀公了,怀赢只能算是圉的前妻。但对重耳来说,这不就是违背伦理的事情吗?
司马迁·《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
重耳的随从却把大局看得相当清楚,他们明知秦穆公有意扶植重耳成为晋君取代晋怀公。因此,若是重耳顺利返回晋国上位,那区区晋怀公的前妻又能算的了什么。在这样的权衡之下,重耳也就接受秦穆公的好意。
司马迁·《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
重耳来到秦国后没有多久,秦穆公随即派人护送重耳返回晋国成为新任晋君。公元前636年春,终于返回故国的重耳,受到了晋国内多处城邑的支持,晋怀公身边的重臣也随即恭迎重耳重返晋国。在历经了19年的颠沛流离之后,重耳终于顺利成为晋君,是为晋文公。

多情种子重耳,历经19年的风霜,深谙各国国情与局势,因此虽然在位时间只有9年,却打下晋国霸业的重要基础。对于重耳来说,或许这19年的光阴,让他从只沉醉于儿女私情的宗室公子,蜕变成一位足以称霸春秋的明君。而成为了晋文公之后的重耳,过去那些与季隗的25年之约、与齐姜的儿女长情都只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