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轼的牢骚究竟戳痛了谁的心思?
文/全历史 锦灰堆
公元1079年9月14日,苏轼被指控以诗文讽刺新党、不敬皇帝,而被投入御史台监狱。
五个月前,苏轼调任湖州(今浙江湖州),给当时的宋神宗(此处可a至1085年4月1日的开封)写了一封谢表。本来是例行公事,而御史李定等人从苏轼的谢表中挑出一些词句,说苏轼对神宗推行的新政衔怨不满,紧接着这些人又找出苏轼早先的一些诗文,指控他对皇帝大不敬,罪可至死。
宋神宗派人将苏轼抓捕入狱,定以死罪。后来在曹太后和王安石等人的极力劝阻下,才把苏轼的判决改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安置”,即在地方官监视下的流放。
因为此案由御史台告发并审理,而御史台因常有乌鸦栖居,又被称为“乌台”,故这一案件也被称为“乌台诗案”。
其实从宋仁宗(此处可a至1063年4月30日的开封)时期范仲淹改革(此处可a至1052年6月19日的徐州),到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此处可a至1069年3月22日的汴京),主张变法的新党和保守的旧党之间倾轧和矛盾不断,前有构陷欧阳修扒灰的丑闻,后有双方对“阿云杀夫案”的争辩(此处可a至1069年3月12日的登州),到了这次的“乌台诗案”,罪名更是明确指出苏轼讽刺新政。
那么,苏轼真的仅仅是新旧党争的又一牺牲品吗?
恐怕历史真相不仅仅如此,这背后还牵涉到皇帝对手下大臣们的制衡之术。

首先来看一下苏轼被指控为讽刺新政的诗句:
“(陛下)知其(苏轼)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苏轼其实是用这句诗谦虚地表示会竭尽所能当好父母官,而御史李定则认为“新进”是暗指因变法而新提拔的官员,“生事”则是直接针对熙宁变法,言辞满是不得志后的讥笑与嘲讽。
当年李定的母亲去世后,他本该辞职为母亲服丧,但李定为了保住政治地位没有这样做。苏轼不齿李定的行为,便在一首诗的序中对“不养母者”大为批评讽刺。苏轼的诗传唱度很高,引得当时的人对李定颇有微词,李定由此记恨在心。
于是,到了乌台诗案中,李定便不遗余力地收集苏轼之前所作的诗文,将苏轼的罪名从讽刺新政一直加到不敬皇帝,企图将苏轼置于死地。
第二,以李定为代表的“新进”通过苏轼打击旧党,稳固自己的地位。
之前,因为王安石推行的新法在实际操作中产生了诸多弊端,王安石主动请求罢相。而乌台诗案的几位主导者李定等人都是王安石改革时期的骨干,他们在失去王安石这面大旗后,虽然得到宋神宗的任用,但也唯恐那些反对新法的大臣趁机反扑,便用苏轼开刀打压旧党。
李定等人选择苏轼作为入手点,除了苏轼“一肚子不合时宜”(此处可a至1037年1月8日的眉山),发牢骚的诗文证据一抓一大把,更重要的是,苏轼交友范围广泛,而且大部分是旧党。“乌台诗案”后,因苏轼获罪而受到牵连的官员有30多名,驸马王诜(shēn)被削爵,苏辙被贬,司马光被罚金,连在外任职的黄庭坚也因为曾与苏轼唱和受到惩罚。而这些人,在神宗死后大多参与了反对新政的“元祐更化”。
诚然,苏轼对于新政的确有诸多不满,但这一种态度其实早在王安石任宰相时就已经显露,甚至是更为直白地上谏反对。

那么,为什么王安石变法时,苏轼出言反对没有遭到惩罚,而王安石罢相后苏轼的几句诗却会被治罪呢?
这些还要归结到支持新政的宋神宗身上。
宋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还尊他为“师臣”,默许王安石大量任用自己的门生来实施变法。但王安石为人执拗(此处可a至1086年5月21日的南京),即便是神宗亲自裁断的案子,王安石也直言指摘神宗的判断平庸,才能比不上仁宗。
后来又有人提议将主管军事的枢密院和负责行政的中书省合并,一同交给王安石管理。这一提议让神宗大为惊惧,他看到了大臣专权的苗头,由此想要对王安石予以打压。
这时,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就成了神宗现成的帮手。神宗明知道司马光反对王安石的新政,却依旧多次提拔司马光。神宗放任司马光批评王安石,但对司马光提出的建议却不予实施。
而苏轼的反对言论与司马光是同样的作用,即便苏轼直接指摘新政的弊端,神宗只会将其视为制衡王安石的工具,不仅不会怪罪,还会予以纵容。这也是为什么神宗一心要改革,却接受王安石的两次罢相。
第二,王安石罢相后,宋神宗亲自推行改革,就不再需要苏轼的反对声音了。
王安石罢相后,宋神宗提拔了李定等人继续推行改革。但以李定为代表的这些“新进”比王安石“听话”,对于改革的实际效果只报喜不报忧,这让神宗的改革看起来顺风顺水。
而身在地方的苏轼,看到百姓的生活依旧没有得到改善,不免要哀叹民生之多艰。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了王安石这个“靶子”,苏轼的不满论调继续打出来,便直接打在了神宗身上,这才是苏轼牢狱之灾的根源。
在乌台诗案中,苏轼本人尚未受到任何问询便几乎被定罪。之后,神宗又任命“原告”李定等人审理此案,从一开始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尽管宋太祖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的规矩,但在乌台诗案中,如果不是群臣劝阻,甚至连外调的王安石都为苏轼求情,恐怕宋神宗真的会将苏轼置于死地。

乌台诗案乍一看是被新旧党争所牵累,毕竟连苏轼自己都说是李定等人诬陷他。但其实,如果没有宋神宗的意愿,单凭李定等人和几句诗,又怎么能将苏轼推到生死边缘呢。
宋神宗运用制衡之术对大臣的权力加以限制,五百年后的嘉靖皇帝也是利用内阁与司礼监相互制衡而治天下(此处可a至1507年9月16日的北京),到了清代,康熙帝放任索额图与明珠相争,以此独掌权势。
这些制衡现象背后,隐藏的是历代皇帝对于最高权力的独占欲。
历代评价
神宗尽得荆公许多伎俩,更何用他?到元丰间,事皆自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备左右趋承耳。 ——朱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