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马勒评价为“半天才,半弱智”的伟大作曲家——布鲁克纳
一位饱受争议,内心孤独、矛盾的伟大作曲家

安东·布鲁克纳在生前饱受争议,但在今天,他被认为是贝多芬和马勒之间最伟大的交响乐作曲家。

在布鲁克纳生前,他古怪的行为方式给很多人留下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印象。马勒甚至还写了一篇名为《布鲁克纳,半天才,半弱智》的文章表达自己对布鲁克纳的看法,搞得人们普遍认为布鲁克纳是个智商低,头脑简单的人。

布鲁克纳的早期传记作家把他塑造成一个未被承认的天才,人们试图从布鲁克纳对宗教的虔诚中寻找深入理解他性格的钥匙。有人把布鲁克纳称为“上帝的音乐家”,在20世纪20年代,他还经常被贴上“神秘主义者”或“形而上学家”的标签。

布鲁克纳——《F小调弥撒》“垂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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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们逐渐消除了对他的这些偏见,并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原本被认为是超凡脱俗的布鲁克纳又被发现是一个很现实,做事情目的性很强的人,他甚至被认为是个“趋炎附势,一心想挤入上流社会的人”。

布鲁克纳原本只是波西米亚边境的一名乡村助理教师,后来他成为林茨大教堂的管风琴师,再后来,他去维也纳担任宫廷管风琴师和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教授,并最终获得了维也纳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

因此,布鲁克纳被认为是个吝啬、贪婪的事业狂,而且常常被认为有着“幼稚的性格”和“病态的古怪行为”。

那么,布鲁克纳到底是谁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怪人”?

在布鲁克纳的信中可以了解他生活中的许多重要事件,以及他的思想和感受。在信中,他的表达经常十分笨拙,有时也是断断续续的,总的特点可总结为简洁清晰。

另外,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很多生活细节都标注在日历上,他喜欢把他的约会日期、无数私人学生的姓名以及他所爱慕的女人的姓名都写在上面,还有无数的地址、他的酬金、生活和家庭开支、以及他的祷告清单,都写在他的袖珍日历里。那上面甚至有他记录的关于自己头痛发作和修剪指甲的日期,还有他分析莫扎特的《安魂曲》、贝多芬的第三、第九交响曲以及他自己的《浪漫交响曲》的笔记。

布鲁克纳一生中遇到过许多人,其中有不少人包括他的许多学生,都喜欢回忆起他。

布鲁克纳写给某男爵的信

饱受精神病征折磨

很多艺术家都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布鲁克纳也不例外。1977年9月,著名的精神病学家欧文·林格尔(Erwin Ringel)在林茨做了一场题为“安东·布鲁克纳心理研究”的演讲,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他断言布鲁克纳患有精神疾病,这一论断震惊了公众。

欧文·林格尔指出:布鲁克纳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和别人的关系是“紊乱的”。另一个最严重的神经质症状是,由于童年时期未解决的冲突,布鲁克纳一直是一个“幼稚”的人。

这些观点非常有争议性,欧文·林格尔还引用马斯洛等美国心理学家的见解来支持自己的观点。马斯洛认为,只有1%的人类在心理上是完全健康的。像瓦格纳、拜伦或梵高这样级别的艺术家都是“病态的天才”。

内心时常充满矛盾

布鲁克纳的行为常常充满矛盾。他时而缺乏自信心和安全感,时而又表现出很强的自信。他的作品大多得不到认可,这让他很伤心,并一改再改。但他的学生曾说:“老师的举止在我看来很威严,给人一种自信和一丝伟大的感觉。他自己的伟大意识有时会像闪电一样从他身上闪过,让年轻人着迷。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但每当他遇到更胜一筹的大人物时,他就会因为人们的冷漠甚至轻蔑而更加痛苦。”

布鲁克纳可能是19世纪唯一一个在他同时代的许多人看来像傻瓜一样的作曲家。不仅他的外表,而且他的整个举止都给人传达出这种印象。在维也纳这样的大都市里,他乡土的口音,古怪、谄媚的举止,常常让人们感到迷惑不解。

然而,比他奇特的外在更极端的是他的性格。他的个性与他所处的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布鲁克纳沉浸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熟读《圣经》,在学识方面比得上专业的神学家。与雨果•沃尔夫、马勒等许多渴求文化的人不同,布鲁克纳对欧洲文学或哲学不感兴趣。关于叔本华和尼采的激烈讨论令他无动于衷。

他的几个学生由此得出结论说,布鲁克纳“几乎没有任何智力需求”。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常认为布鲁克纳“缺乏智慧”,像个傻瓜。不过很显然这些观点非常具有误导性。

有一个和布鲁克纳很要好的医生亚历山大·弗伦克尔博士曾说,他多年来经常与布鲁克纳在维也纳的某餐厅碰面交往,亚历山大注意到布鲁克纳接受过的通识教育并不多,但他对不同学科分支有很好的接受能力,他开阔的视野证明了他超常的智力。“虽然他所掌握的知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的智力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天赋。”

其实,布鲁克纳的智慧和丰富的想象力,以及他将诗歌意象转化为音乐意象的能力,都可以从他的声乐作品中字词与音符的关系中推断出来。布鲁克纳常常以一种非常微妙的方式从音乐上展现他的精神世界。

布鲁克纳六首著名的合唱作品

前面提到,布鲁克纳常被人认为是一个滑稽、古怪的人,很多有关他的轶事都记录了他喜欢搞一些“恶作剧”的故事。比如,布鲁克纳在波西米亚当助理教师时,他把抓来的小龙虾装饰在漆黑的教堂墓地里,让它们爬来爬去。这吓坏了当地贵族和普通市民。如果这是真的,那的确显得布鲁克纳很幼稚。

对权威的谄媚和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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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布鲁克纳还常常被认为对权威有着不合时宜的谄媚。这或许跟他的成长和生活环境有关。

布鲁克纳1824年9月4日出生在上奥地利的安斯菲尔顿(Ansfelden)村,这里是由圣弗洛里安大教堂分会主导的世界。由于父亲和祖父都是教师,因此布鲁克纳的人生似乎注定了将来也会从事教育职业。

由于父亲早逝,1837年,经济拮据的母亲把这个13岁的孩子送到圣弗洛里安唱诗班。后来,布鲁克纳在林茨上过几年师范学院,1845年,他被聘为圣弗洛里安的助理教师,三年后又被任命为教区临时管风琴手,又过了三年,他被提升为分会的定期管风琴手。他在圣弗洛里安度过了许多年,一直到1855年。那里给他留下了终生的印记。修道院里巴洛克式的富丽堂皇、宽敞的庭院,以及华丽的宗教仪式和音乐氛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圣弗洛里安修道院

在当时教会的影响力之下,是不被允许抱有任何异议,而是把顺从和服从视为理所当然。年轻的布鲁克纳在圣弗洛里安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无数次体会到何为权威,他的亲身经历让他明白依赖教士、牧师意味着什么。

在这样的背景下,布鲁克纳常常表现出来的谄媚语气就变得更容易理解了。在19世纪,面对君主、教士,这种顺从的姿态十分常见。在这方面,布鲁克勒既不能和贝多芬,也不能和瓦格纳,更不能和与贵族平视的勃拉姆斯相比。

众所周知,布鲁克纳对瓦格纳有着无限的崇敬,到晚年时近乎达到宗教崇拜般的狂热。布鲁克纳的《第七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是历史上最著名的柔板乐章之一,有着“瓦格纳挽歌”之称,那是布鲁克纳在得到瓦格纳去世的消息时创作的。

据说1882年,布鲁克纳去拜罗伊特拜访瓦格纳,瓦格纳向布鲁克纳保证将演奏他所有的作品。布鲁克纳甚至跪下来,亲吻瓦格纳的手,说:“噢,大师,我崇拜你!”瓦格纳意识到情况略显尴尬,回答说:“别紧张,布鲁克纳,晚安!”从孩提时代起,布鲁克纳就习惯了对有地位的人毕恭毕敬。

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

谦卑不仅作为布鲁克纳的一种精神态度,在他的音乐中也常常能听到这种感觉。在布鲁克纳的交响曲中,大量的合唱以严格的形式被呈现,那些恰到好处的弱音,给人以与上帝对话的感觉。另外,还有用铜管奏响的强音,传达出一种荣耀感。这种姿态很可能与布鲁克纳的自信和他的宗教信仰有关。

被孤独折磨得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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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纳除了上述的矛盾性之外,他也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他时常在一些信件中哀叹他的孤独。在1852年上半年,他似乎不想继续待在圣弗洛里安。3月19日,他写信给少年时代的朋友约瑟夫·塞伯尔:“我总是痛苦地坐在我的小房间里,孤独而忧郁。”大约四个月后,也就是1852年7月30日,他向维也纳宫廷指挥伊格纳兹·阿斯迈尔吐露:“在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向我敞开心扉的人,我在很多方面也不被赏识,这常常让我在私下里非常难过。”

布鲁克纳在生前显然没有受到充分的赏识。除了孤独之外,最让他痛苦的是,他爱慕的那些年轻女人一再拒绝他。他曾经送一个女孩舒伯特的《小夜曲》,却被拒绝。他在信中说“我的运气不好,整个世界都叫我烦恼,只剩下艺术和几个值得尊敬的朋友。”

舒伯特《小夜曲》

在布鲁克纳创作《D小调弥撒》《第一交响曲》和《E小调弥撒》的那些年里,他普遍存在着明显的压抑情绪。维也纳爱乐乐团曾拒绝演奏他的《第一交响曲》,称其“狂野而大胆”,拒绝《第二交响曲》,称其“毫无意义”且“无法演奏”,1875年宣布《第三交响曲》“无法演奏”。

孤独和荒凉折磨着布鲁克纳,他的情绪常常变得非常紧张。1867年5月他得了重病,甚至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后来不得不在疗养院接受治疗。林茨的一位医生向他强调病情的严重性,并预言“可能会导致精神错乱”。

布鲁克纳在疗养院呆了三个月,健康状况才得以好转,尽管如此,他还是多次旧疾复发。他曾经甚至想过自杀。幸运的是,一位朋友给他写了一封信,坚决要求他不要“离开世界”,而要“走进世界”。

极端兴奋和易怒这种精神状态在许多天才身上都可以观察到,像布鲁克纳、马勒、瓦格纳身上都有状态,他们也有极端的敏感性和随时让情绪激动和迅速波动的特点。或许这一切给他们带来了惊人的创造力。

布鲁克纳在维也纳的前十几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外界的鼓励,他经历了许多严重的失败。维也纳有影响力的评论家都对他作品持消极态度,但他还是继续创作。布鲁克纳最后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第九交响曲》上,这是一部启示性的作品,即使经过了将近6年的酝酿,在他去世的时候,这部作品仍然不够完整。在这部交响曲中,布鲁克纳的和声运用将他带到了无调性的边缘,使他对勋伯格的影响丝毫不亚于马勒、勃拉姆斯和瓦格纳。

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

布鲁克纳就是这样一位集宗教神圣感和普通人矛盾性情于一身的艺术家,他创作的音乐的原创性、大胆性和不朽性在他死后很多年才得到普遍认可。起初,他的影响仅限于德语世界,但近几十年来已经受到全球重视。布鲁克纳音乐的现代性和崇高性,以及强烈的表现力,给世界带来了新的“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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