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国民男神”,不灭的魏晋风流——《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
1960年南京西善桥宫山墓出土的《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是迄今发现最早的魏晋人物画实物。壁画人物形象生动,个性显明,被誉为“时代最早,画面最完整,技法最精,价值最高”的拼镶砖画。

1960年5月,在南京西善桥宫山北麓下,一座南朝刘宋中后期王侯级古墓被缓缓打开。

一件巨幅的“竹林七贤和荣启期”拼镶砖画横空出世,引起各方专家瞩目,这是中国第一次发现南朝大型拼镶壁画墓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拓片(局部)

这样一件出土文物,有何独特之处?

在西方艺术史当中,五彩缤纷的马赛克在工匠们有序地安排下,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画。而这件《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则是在中国美术史中,同样有闻名中外的“镶嵌画杰作”。

当你站在这件巨作面前时,会立刻明白它与西方镶嵌画的不同之处——三百多块砖,拼了整整一墙,没有色彩的装饰,仅仅依托不同砖块上的局部,组成一幅完整的“线描”人物画看似朴素,却韵味独特。

当驻足于“画”前细细欣赏时,很快便会被画中精湛的线条、古拙而生动的造型深深吸引。

壁画人物形象生动,个性显明,被誉为“时代最早,画面最完整,技法最精,价值最高”的拼镶砖画。

2001年,《竹林七贤与荣启期》被评为我国20世纪100项重大考古发现之一,也是我国政府公布的不准出境的60件顶尖国宝级文物之一

南壁画为嵇康等人画像

北壁画为荣启期等人画像

何谓“竹林七贤”?谁将他们结合在一起?他们又是如何得到时人的共识?

曹魏正始年间,有一群文人高士,弃高官厚禄,蔑名教礼法,而于山林间放浪形骸。阮籍嵇康向秀山涛刘伶阮咸王戎七人,常在山阳县竹林中饮酒、纵歌,以此对抗曹氏与司马氏家族政治上的虚伪,他们各个身怀异能,博才多学、桀骜不驯,深得世人敬仰,故世称“竹林七贤”。

以此七人为核心,形成了一股崇尚老庄、玄虚淡泊的士风,直接影响了魏晋以及之后南朝时期,中原及南渡王朝士族尚玄学清谈的风气。

他们反映了不同于前朝的新的社会时尚与趋势,并影响了中国绘画发展的方向。甚至统治阶层也深谙此道,成为了竹林七贤的“粉丝后援团”。

张大千《竹林七贤图》

“七贤”之外,多出来的荣启期,是春秋时期的一位隐士,也是一位饱学多才的有志之士,却因“王道颓凌”在政治上并不得志,因此归隐乡间,常常在郊野“鹿裘带素,鼓琴而歌”。

相传他曾经在郕之野与孔子谈“人之三乐”——为人,又为男子,又行年九十五。在魏晋南北朝这一动荡不安的时局当中,荣启期的“三乐”,道尽了天下名士贵族对人生最基本的理想。

在这一层面上,荣启期与竹林七贤共同构成了一种专属于那个时代的信仰,这八个人物,成了那数百年当中万民景仰的“国民男神”。

(宋)佚名《孔子见荣启期图》

而出土于陵墓中的拼镶砖画,恰恰又为这一切历史烟云,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具体画了什么?作品又如何表现以七贤为代表的魏晋风度?

以“竹林七贤与荣启期”为题材的拼镶砖画在,南朝皇室贵族的陵墓中尤为流行,迄今为止,已经出土了八处,都集中在南京及附近地域。

最著名者,当属南京博物院收藏的这件拼镶砖画,也是出土砖画中最为完整者,于1960年出土于南京西善桥宫山墓。

这座大墓虽然墓主身份至今尚未定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南朝皇家王侯一级的大墓。而出土的其他几件同样题材的拼镶砖画,无一例外都是南朝的皇家陵墓。因此,这件拼镶砖画意味着墓主身份的显贵,不是皇帝便是皇家的王侯。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拓片)

南京西善桥宫山墓出土

出土时,这套组合被分为南北两壁,每璧各有四位人物,南壁自外而内为:嵇康、阮籍、山涛、王戎四人;北壁自外而内为向秀、刘灵、阮咸、荣启期四人。

人物与人物之间分别用树木隔开,分别是银杏、松树、槐树、垂柳等树。

有意思的是,这些树都是同根双枝形,酷似一个伸展双臂的人,而树梢上的枝叶,也是三三两两,以简代繁。

这种看似标本的树木造型,我们在传为六朝的名作《洛神赋图》中也能见到同款,可以说,这些树木反映了那个时代最真实的绘画水平和造型特色,高古的气质,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细节之中。

人物之间用树木隔开

左壁为首便是一株银杏,银杏后是嵇康。嵇康,字叔夜,三国曹魏时著名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 ,谯郡铚县人。

正始末年与阮籍等竹林名士,共倡玄学新风,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

嵇康临终一曲《广陵散》,更是让刑场上送行的三千士子,无不伏地恸哭,为世人留下了“嵇康之后,广陵散绝矣”的千古遗憾。

画中的嵇康,头梳双髻,双手弹琴,赤足坐于豹蒲团上。他似乎正陶醉于自己的琴声之中,怡然自得,正是他生平好乐的真实写照。

嵇康抚琴

隔松树一株之后便是阮籍。阮籍字嗣宗,三国时期魏诗人。陈留尉氏人。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崇奉老庄之学,政治上则采取谨慎避祸的态度。

画中的他头戴帻,身着长袍,一手支蒲团,一手置膝上,吹指作啸状,赤足。其旁置带把酒器一具,器内浮小鸭一只,可能为玩赏之物。世传“嵇琴阮啸”,画中的他,一手挽袖,屈膝坐于蒲团上。

嵇琴阮啸

之后的山涛,与阮籍隔着一株槐树。山涛,字巨源, 三国曹魏及西晋时期名士、政治家。河内郡怀县人。

与嵇康不同的是,山涛始终出仕为官,甚至想举荐嵇康出仕,接替自己原来的职位,正是此举,一封名垂千古的《与山巨源绝交书》横空出世,嵇康的个人理想在此书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画中山涛头裹巾,赤足屈膝坐于蒲团上,一手挽袖,一手执耳杯,其前置一瓢樽。

山涛一手执耳杯

山涛之旁,是一株垂柳,其下为王戎。王戎,字濬冲,西晋名士、官员,惠帝朝司徒。琅玡临沂人。

画中王戎头露髻,一手靠几,一手弄如意,仰首、屈膝、赤足坐于蒲团上,一副悠闲的气色。其前置瓢樽一具,耳杯一只,瓢樽内漂着一件“鸭浮”。

王戎后为银杏一株,南壁壁画至此结束。

王戎一手弄如意

北壁则是以向秀为首,其旁亦先绘银杏一株。向秀,字子期,三国曹魏及西晋时期名士,河内怀人。向秀喜谈老庄之学,曾注《庄子》,注未成便过世。

画中的向秀头戴帻垂带,一肩袒露,赤足盘膝坐蒲团上,闭目倚树,似在深思。

向秀闭目倚树

向秀之旁,垂柳一株,下为刘伶。刘伶,字伯伦,魏晋时期沛国人。刘伶是一个十足的酒鬼,也是一个有才的酒鬼,曾作《酒德颂》,宣扬老庄思想和纵酒放诞之情趣,对传统“ 礼法”表示蔑视。

画中刘伶露髻,曲一膝,赤足坐于蒲团上,颇似西方的酒神巴库斯一样,一手持耳杯,一手作蘸酒状,双目凝视杯中,似是沉浸在杯中之酒的欢愉之中。

刘伶蘸酒

刘伶之旁,银杏一株,下为阮咸。阮咸,字仲容,西晋时期陈留尉氏人,是阮籍之侄,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之孙。

相传阮咸虽然好酒虚浮,然而精通音律,善弹琵琶,时号“妙达八音”,有“神解”之誉 。“”这一乐器也是得名于这位“天才音乐家”。

画中所见阮咸,头戴帻,垂飘带于脑后,挽袖持拨,弹一四弦乐器,赤足盘膝坐蒲团上。正是他忘情弹奏的最佳状态。

阮咸弹奏

阮咸之旁,是阔叶竹一株,直杆有节,其后便是安排最后的荣启期。

画中荣启期披发、长髯,腰系绳索,弹五弦琴,盘膝坐于蒲团上。这便是魏晋士子无不憧憬的“完美高士形象”。

高士荣启期

如此一件名作,在美术史中又有怎样的重要性?

可以看出,南北两壁八像,创作者无不是倾尽心力,将自己心目中的“男神们”表现得惟妙惟肖,寥寥数笔,便形神兼备,技法超群,因此,有人将这件作品与东晋画家顾恺之和南朝的陆探微联系在一起。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魏晋人物画实物画作具备中国长卷画最直接关联的形制。

南壁众人物

​它在实物上的填补空白,结束了此前关于魏晋时期存世作品为后世摹本,而无原作的遗憾。

同时也印证了早期画史及著录中,对这一时期的著名画家顾恺之、陆探微画风的描述。因此,魏晋南北朝的绘画由此而展开其历史。

作品让今天的观众,一睹六朝绘画的“真容”——在传世绘画真迹已经不存的今日,这件考古出土品,使得停留在纸面上和后世摹本中的六朝绘画,表现出真实的一面,哪怕“这一面”只是片段的,局限的。

六朝风骨,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唯有文字,与这千年的画迹,让我们能够遥望那个时代,那个浪漫的时代。

嵇康像

阮籍像

山涛像

王戎像

向秀像

刘伶像

阮咸像

荣启期像

关于《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拼镶砖画

中国第一次发现南朝大型拼镶砖画墓;

此作被“时代最早,画面最完整,技法最精,价值最高”的拼镶砖画;

作品以表现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为主题;

拼镶砖画为“竹林七贤”的形象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

是目前为止,最早的魏晋人物画实物;

作品成为魏晋风流最直接的图像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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