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残在明末遗民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他的画也为世人所瞩目，这幅《苍翠凌天图》，足以代表髡残绘画的最高成就，通过他在画上的题诗，使这些看似无情的山水，充满悲愤亢烈的遗民情怀。
十年兵火十年病，消尽平生种种心。老去不能忘故物，云山犹向画中寻。
——髡残
《苍翠凌天图》（局部）
崇祯十七年（1644），清兵入关，国内大乱，烽烟遍地。身怀故国情怀的髡残，一度参与湖南何腾蛟部的抗清复明活动，无奈兵败逃亡。何腾蛟兵败后，髡残曾为避抓捕逃入桃源深山处，藏身于荒山野岭之中三月余。
艰险的丛林生活虽使他吃尽了苦头，但也给他与大自然有了亲密的接触的机遇，这使他开阔了眼界，充实了胸中丘壑，为此后的山水画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顺治十七年（1660年），已遁入空门多年的髡残，拿起画笔，17年前逃遁丛林的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它们也融入在画作《苍翠凌天图》之中。
苍翠凌天图
这幅《苍翠凌天图》，足以代表髡残绘画的最高成就。此图描绘的是林木茂密的崇山峻岭。画中山重水复，烟霭弥漫，林木葱郁。
在画幅左侧为一片茂林，树木挺拔苍劲，裸露出的粗根深深扎入嶙峋的坡石中。杂树或缀满红叶，或显露枯枝。
在山石间有几道飞泉，奔流直泻，将山坡分割为两半，左侧一座茅舍，门户敞开，有一位高士静坐檐下，陷入沉思，画中的道人正是髡残本人的写照。
一位高士静坐林中
树林后面一片雾气蒸腾而上直冲蓝天，将不远处的一座高山的山腰几乎掩盖无余，突出了画面的幽寂感。
右侧侧沿着悬崖、峡谷、陡坡和山脊，山径迂回盘曲，连结着屋宇房舍、寺院和关卡，直越山顶。
其后青山重重，诸峰耸立，奇峰插天，山间点缀着蓊郁高大的树木，几条飞瀑奔涌汇聚。
迂回的山径
画中可以看出髡残对笔墨的深刻领悟和对自然实景的深刻理解。石色的坚凝嘿呦，烟光、水雾、山岚弥漫的境象，都在他笔下透露出勃勃生机，莽莽苍苍，动人心魄。
全图树干、屋宇、房舍、山石等处用赭石为主，余下多用花青，或用墨青烘染，朱标提神，墨色交融苍苍莽莽，呈现出一派深秋的景象。
树干处用赭石为主
山石树木用浓墨描写，先以湿笔淡墨而后以干笔深墨层层皴擦，苍茫浑厚，又以赭色勾染，凝练圆浑、简洁空灵，焦墨点苔，远山峰顶，以少许花青勾皴，山势层峦重叠，顾盼、朝揖、宾主、向背分明。
点苔表示峰峦上的远树
间以烟云迂回其间，使全图密而不塞，意境深幽，峰峦浑厚，笔墨苍茫。
前景树石之后一片轻岚，空灵静寂，是全图的精神所在，不仅衬托着前景松树的兀立，也为图中的中心人物创造了一种静谧的气氛。
图中曲折的山道若隐若现，沟通了整个画面，从高处款款流下的一股清泉时断时续使全图充满着动感。
从高处款款流下的一股清泉
在《苍翠凌天图》右上方，有画家自题诗：
苍翠凌天半，松风晨夕吹。
飞泉悬树杪，清磬彻山陲。
屋古摩崖立，花明倚涧披。
剥苔看断碣，追旧起余思。
……
树古藤偏坠，深秋雨渐稀。
坐来诸境了。心事托天机。
落款时在庚子深秋石溪残道人记事。
画上题诗
此诗貌似写其创作此图的缘由和所描绘的自然山川之景，实则不然。
“剥苔看断碣，追旧起馀思”一句，故国已殇的悲痛始终挥之不去，看似“坐来诸境了”，其实“心事托天机”，遗民情怀跃然而出。
画面上的这段长款题跋，凝结着髡残创作此作时的真实感受和深刻的精神感触。通过题跋，彷佛能窥探出画中高士在思索什么，画外髡残在表达什么。
这幅画寄托着髡残对过往岁月和故国强烈的眷恋和无限的缅怀之情。但他也深知，一切都时过境迁，如昨日黄花，如东逝流水，一去不复返，又何必再苦苦追思。
山顶最后一道关卡
髡残不只用笔墨追摹故国山水胜景来寄托哀思，他还在图中构建心灵的桃花源，来明志疗伤。
他的佛学不是出家人开堂说法的那种俗套，而是直指本心，因此他的画中总流荡着一股愤懑、郁结不平之气，他画上的题跋总是若无似有地暗含着对故国的眷恋和对清廷的抗争。
山径上的屋宇房舍
明清易代，原明王朝统治下文人士大夫苦苦抗争，掀起了数次抗清高潮，然而明王朝大势已去，终无力挽狂澜，复明不可期，志不可遂，于是他们采取了群体性隐退，或隐居山野，或遁入空门，以诗文书画，宣泄忧愤，抒发情感。
清初画坛著名“四僧”之一的髡残上人，就是这个群体的代表。他一生始终以大明遗民身份自居，虽然身体孱弱多病，却先后13次赴南、北二京拜谒明皇陵。
靳尚谊《画僧髡残》1999年
了解这一背景，在将他的画与题跋结合，观看作品《苍翠凌天图》，就会发现，这些看似无情的山水，却总是充满悲愤亢烈的遗民情怀。
髡残的一生，也是与山水结缘的一生。他的家乡武陵，山川古茂雄奇，林木蓊郁。髡残出家为僧后，云游四方，曾饱览黄山之奇。中年后定居南京，山清水秀，深受滋养。晚年幽居牛首山，入目皆为青山绿野，无一不是天然图画。
他将心中对故国的愤懑之情，与足迹所至的山水相结合，营造出一幅幅幽深勃动的画作。
髡残《溪山秋雨图》
他的山水画章法稳妥，繁复严密，郁茂而不迫塞，景色不以新奇取胜，而于平凡中见幽深。
笔法浑厚，凝重、苍劲、荒率；善用雄健的秃笔和渴墨，层层皴擦勾染，笔墨交融；山石多用解索皴和披麻皴，并以浓墨点苔，显得山川深厚，草木华滋。
他的作品以真实山水为粉本，具有“奥境奇辟，缅邈幽深、引人入胜”的艺术境界。
髡残《结社林泉图》
髡残在明末遗民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他的画也为世人所瞩目。大学者顾炎武、文坛盟主钱谦益、明朝遗老张怡、金陵八家之首龚贤等对他的画作都给予高度评价。
三百多年来，髡残一直以其人品与画品并重的高华之气，影响着画坛，成为画家心目中的丰碑。
髡残《雨洗山根图轴》
关于《苍翠凌天图》
清初四僧之一髡残的代表作；
描绘的是林木茂密的崇山峻岭；
通过题跋移民情怀跃然而出；
画中可以看出髡残对笔墨的深刻领悟和对自然实景的深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