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日君再来》这首历经劫难,被禁唱了半个世纪的歌曲,终究凭着自身的艺术魅力流传了下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2020年5月8日,是邓丽君逝世25周年纪念日。由于疫情的关系,关于她的纪念活动没有正式举行,但粉丝仍然在其“去世”的地点献上鲜花,以示思念。
邓丽君曾在大陆风靡一时,影响深远。在2015年邓丽君逝世20周年纪念日当天,王菲曾将邓丽君生前最后仅完成一半的绝唱《清平调》,重新录制成隔空对唱单曲版本,在下午5点08分全球发行。
王菲和邓丽君
但在另一方面,邓丽君的歌曲也曾长期被禁,《何日君再来》就是她最著名的被禁歌曲之一。
1980年,中国音协在北京西山召开会议,专门展开对邓丽君歌曲的讨论与批判。正统学院派的专家认为,邓丽君的一些歌曲内容比较灰暗、颓废,属于“靡靡之音”、“黄色歌曲”,并特别对她翻唱的《何日君再来》这首歌曲的主题指向进行猛烈批判。
邓丽君现场演唱《何日君再来》
其实,对于《何日君再来》这首歌的批评早在其诞生之初就出现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加上抗日时期的敏感社会背景,很快让这首歌被过度解读,继而处于审查之下。无论是日本、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对这首歌大加挞伐。原唱周璇与翻唱者李香兰、邓丽君,各自因此遭受到了不同的批判。为何一首凄婉的爱情歌曲,会遭到各方不约而同的“围追堵截”呢?
原来,《何日君再来》最初为1937年的电影《三星伴月》的插曲。《三星伴月》是上海中国化学工业社的创办人,被业界称为化工大王、国货大王方液仙,为宣传自己国产的“三星牌”日用化工系列产品而资助拍摄。影片中女主角的扮演者,是当时蜚声影坛歌坛的周璇,她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观众,使《何日君再来》这首插曲不胫而走。特别是制成唱片发行后,更广泛地流传开来,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

周璇
后来,《何日君再来》还流传到了日本——日本歌星渡边滨子用日语翻唱《何日君再来》,大受欢迎。另一歌星山口淑子更是反复演唱《何日君再来》。山口淑子曾在中国抚顺长大,童年时期被她父亲的朋友、沈阳银行总经理李际春收养,并给她取名李香兰。她从小爱唱歌,尤其喜欢周璇的歌,对《何日君再来》更是偏爱有加。后来,她先后主演了影片《白兰之歌》和影片《患难交响曲》,在这两部影片的爱情场景中,她都唱了《何日君再来》。
李香兰演唱的中文&日文版《何日君再来》
李香兰很喜欢《何日君再来》,除了用中文演唱外,还译成日文。日文版的《何日君再来》流传到日本军营后,居然也受到热烈欢迎,人人争唱。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中、日版的《何日君再来》都遭到日本检查机关的禁唱令。日文版禁唱的理由是那种缠绵的靡靡之音会使日本军纪松懈;至于日本政府在中国占领区里封杀中文版的《何日君再来》,主要是怀疑中国老百姓以这首歌期待国民军反攻,解救他们。
到了抗战末期,在南京、上海一带的日本军队,知道自己要打败仗了,但又败得不甘心,于是想了一个坏点子,竟在《何日君再来》上面打主意。据资深作家段彩华回忆,当时他还是一个11岁的小孩,亲眼看见日本人把“何日君再来”的“何”字,改成“贺”,“君”改成“军”。这样一窜改,“何日君再来”就变成了“贺日军再来”!
这件窜改歌词的事,严重影响民心,很快被我方的敌后情报人员发现,反映到当时的大后方首都重庆。国民政府蒋委员长很生气,亲自下令全国禁唱这首歌。同时出版《何日君再来》的唱片公司也将没有卖出的唱片统统收回销毁,广播电台也不准播放这首歌。很快的这首歌由极盛而衰,从此便沉寂了。
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港台流行音乐一下子涌入了中国大陆。由邓丽君演唱的全新现代版本的《何日君再来》,再一次引起了公众的注意。邓丽君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翻唱了一大批在台湾和香港等地传唱了30多年的老流行歌曲,给它们注入了新的活力,很快替代了此前占据大陆听众耳朵的革命歌曲和戏剧。
邓丽君
只是这一次,邓丽君这个“君”,再次让大陆的文化部门感到为难。据记载,仅在1980年,《北京晚报》就发表了9篇关于《何日君再来》的批判文章。文中说,这首歌在以前“腐蚀了人们反抗国民党和日本人的战斗力”,如今,它又很有针对性地直接指向中国大陆:它是以破坏社会主义的精神基础和“四个现代化”建设路线为目标的。

当年出版的书籍《怎样鉴别黄色歌曲》
在198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甚至专门出版了一本《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用于研究当时这种令社会人士警觉的新事物——在人民间流行开来的具有”相思离别爱情“主题的流行歌曲。
这本仅60页的小薄本,将近5万字,定价两毛二。第一篇文章《一种精神腐蚀剂——对我国三十、四十年代黄色歌曲的认识》中,原《人民音乐》副主编、中国音乐家协会原书记处书记伍雍谊对怎样鉴别黄色歌曲做出了详细的分类和解释。在文章后续的章节中,《何日君再来》被作为重点研究对象,“这不是一首爱情歌曲,而是一首调情歌曲,不是艺术歌曲而是商业歌曲,是有钱的舞客和卖笑的舞女的关系……但《何日君再来》不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而是流露出对这种生活的向往。”最终,这首歌被定性为“三十年代的黄色歌曲”。

《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目录
不仅邓丽君,如今年年上春晚演唱《难忘今宵》的李谷一,在80年代也曾被批为黄色歌女。1980年元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播出歌曲《乡恋》。这首歌是风光片《三峡传说》的插曲,是李谷一演唱的。由李谷一在演唱时,学习邓丽君使用了轻声、气声唱法,被一些人认为不妥。当时,《北京音乐报》头版刊登文章《不成功的尝试》,批评“《乡恋》抒发的不是健康的热爱祖国山河的怀恋之情,而是低沉缠绵的靡靡之音。”甚至《乡恋》一度成为“禁歌”,李谷一也成了黄色歌女。
多年过去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了解到《乡恋》以及《何日君再来》并非所谓的“黄色歌曲”。随着大陆人民的思想愈发开放,邓丽君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进了人们的心里。当时流行的那一盘盘磁带是许多人的最爱,聆听着那优美的旋律和动人的歌声,使大家第一次知道了全新的演唱风格,知道了“通俗歌曲”的概念,知道了歌手可以借旋律和歌词这样抒发自己的感情。
历史是最好的见证。《何日君再来》这首历经劫难,被禁唱了半个世纪的歌曲,终究凭着自身的艺术魅力流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