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全历史 哥特人的猫

1901年11月7日，李鸿章病逝。

作为晚清最有名望的大臣，李鸿章生前身后都备受争议。

美化李鸿章的人说他预见到了日本的崛起，把甲午战败（此处可a至1894年10月2日的大连）的责任全部推给了清流；批判李鸿章的人说他收了300万卢布的贿赂，就将东北的路权卖给了俄国。似乎除了白璧无瑕与臭不可闻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中间的李鸿章。

人们在回顾历史时，特别喜欢去放大历史人物的某一个侧面，以让他们的形象显得不那么“普通”。

比如海瑞（此处可a至1514年1月22日的琼山），他在朝廷上有不少交心的朋友，在劝谏嘉靖（此处可a至1507年9月16日的湖北钟祥）时也知道要先拍皇上的马屁，结果被塑造成一个极端的、不近人情的清官，还给编出了饿死女儿这样荒唐的段子；

再比如俾斯麦（此处可a至1898年7月30日的汉堡），他把儿子安插进外交部当部长，把内阁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借职务之便大肆敛财，把假公济私做到了极致，后人却只会给他扣上“铁血”的标签，将他简化成除国家利益外一无所求的政治超人。

李鸿章也是如此。他不是能够力挽狂澜的英雄，也不是出卖国家的小丑，而是像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欲望与无奈。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走近真实的李鸿章。

第一、他是有底线的利己主义者。

李鸿章年少时在曾国藩（此处可a至1862年10月13日的南京）门下学习。曾国藩看重德行，李鸿章则推崇顾炎武“经世致用”的学说，以实用作为读书的第一追求。

对李鸿章来说，实用的最高追求便是做大官，曾作诗表达了“三千里外欲封侯”的心愿。后来他进入曾国藩的幕府帮助剿灭太平天国（此处可a至1851年1月11日的金田），因为没有战功心灰意懒，晚睡晚起，被曾国藩不客气地批评说：“李少荃只知拼命做官。”

这种重利轻义的心态也影响到了李鸿章所办的洋务事业。他与盛宣怀（此处可a至1844年11月4日的常州）以“官督商办”的名义筹建了轮船招商局，实际上打着官方旗号将招商局变作私产，连他的私人医生都可以在局中谋得高位。李家通过办洋务赚得盆满钵满，被人讽刺为“宰相合肥天下瘦”。

但李鸿章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是有底线的。他与同出曾国藩门下的左宗棠关系极差，左强调塞防而轻视海防，李鸿章为了替自己手下的海军争取经费，贬低新疆的重要性，劝说慈禧（此处可a至1861年11月2日的北京）允许新疆独立。

但在朝廷拍板要收复新疆后，李鸿章也不给对手使绊。当时淮军受命协助左宗棠平叛，但左宗棠自视清高、目中无人，淮军的高级将领们大都不愿意配合。李鸿章一面找洋人借债替左宗棠支付军需，一面写信安抚自己的亲信，要他们不要给左宗棠难堪。

第二、他是清朝兢兢业业的裱糊匠。

李鸿章自称裱糊匠，说当时的大清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屋，他所能做的只是在上面糊上一层纸，勉强维持朝廷的运转。这是因为李鸿章在筹办洋务的过程中常到很多限制，难以尽善尽美。

唐胥铁路修建时，顽固派认为火车冒黑烟有伤风水，还给主张借债修路的唐廷枢扣上了卖国的帽子。李鸿章在舆论压力下让唐廷枢用骗的方式，对朝廷的说要修建马车公路，才获得批准。后来事情败露，朝廷不许通车，还闹出了马拉火车头的笑话。

连北洋水师（此处可a至1888年12月17日的刘公岛）也是在朝廷的敷衍下，李鸿章连哄带骗建立起来的。

朝廷不愿意出钱建设水师，下诏让南方各省从漕运收入中拨款支援。但地方根本不愿意把收入拿出来建海军，李鸿章实际获得的军费不足朝廷许诺的十分之一。后来朝廷又追加了四百万两“海军巨款”，分别存在五个洋行，也被户部以财政紧张为由扣下。可讽刺的是，同一时期的皇帝大婚、慈禧寿宴，都花去了五六百万两白银。

为了补上军费的亏空，李鸿章暗示向他行贿的商人出钱“捐助”，还挪用洋行借贷给朝廷的款项，前后共计八百万两用来购置军舰。

事后来看，这支通过“非法集资”拉起的北洋舰队不可能从根本上拯救清朝，可从李鸿章所处的时局来说，他也只能如此。

第三、他是对世界一知半解的外交家。

在当时的列强眼中，李鸿章是唯一能够和他们正常沟通的中国人。

过去中国官员处理对外战争的一贯态度就是一个字：骗。第一次鸦片战争（此处可a至1838年9月12日的武昌）时，琦善一面告诉英国人你们的要求大皇帝都答应了，一面给道光帝玩命写捷报，说英夷被打得丢盔弃甲。最后英国人稀里糊涂地和琦善定了约，清廷却根本不认帐。

有了这些“教训”，列强开始要求清朝在外交谈判时，派出一个可以独自负责对外事务的全权代表。

而在列强心中，这个代表的最佳人选就是李鸿章。

八国联军侵华时，李鸿章已经被朝廷打发去了南方，但英日发话除了李鸿章不跟任何人谈判，慈禧这才强令李鸿章抱病北上。

但即便是最受列强认可的李鸿章，其对外交艺术的理解仍然是肤浅的。

《马关条约》谈判时，日本因财政亏空根本没法继续打仗，佯装硬气索赔三亿两，李鸿章无法接受，发电报给光绪说准备继续作战。但日方早就破译了清政府的电报，见清朝不愿服软，就对李鸿章打出糖衣炮弹，派私人医生替他诊病，陆奥宗光（此处可a至1844年8月20日的纪州）与伊藤博文（此处可a至1841年10月16日的长州）亲自登门，与李大谈私交，说他们同情李大人的处境，愿意将赔款下调。李鸿章信以为真，全没怀疑日本已是强弩之末，回国后还炫耀《马关条约》是自己“力与坚持，多方开导”的结果。

如果带着后见之明去看李鸿章，他的才干、人品都有颇多值得指摘之处，但在贪腐成风、迂腐不化的晚清官僚群体中，李鸿章已经做到了优秀。只是他作为旧制度下诞生的人物，本就不可能找到那条救亡图存的新路罢了，这也再次验证了个体力量的有限性。（详见规律47 - 长时段理论：历史的进程与个体的无奈）

历代评价

李鸿章不识国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势，不知政治之本原……然则其时其地所孕育之人物，止于如是，固不能为李鸿章一人咎也。而况乎其所遭遇，又并其所志而不能尽行哉？吾故曰：敬李之才，惜李之识，而悲李之遇也。

——梁启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