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全历史 哥特人的猫

1797年3月22日，普鲁士王子、德意志帝国开国皇帝威廉一世出生。

作为开国君主，威廉一世享有“大帝”尊号，但后人却很少把他和“大帝”二字联系到一起。甚至在梦想复兴德意志帝国的希特勒心中，威廉一世也无法代表德国，帝国的门面是连皇帝尊号都没有的腓特烈二世（此处可a至1773年9月18日的华沙）。

威廉一世在死后星光黯淡，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位为他服务了三十年的宰相俾斯麦（此处可a至1898年7月30日的汉堡）。在后人的一般印象中，俾斯麦以“铁血”政策完成了德国的统一，而威廉一世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就像武则天（此处可a至公元705年12月16日的洛阳）操控下的唐高宗（此处可a至公元628年7月21日的长安）、黎塞留（此处可a至1624年8月13日的巴黎）操控下的路易十三（此处可a至1601年9月27日的巴黎）一样，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

其实，真实的威廉一世远不是后世想象中的隐形人，他有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他的第一张面孔，是强硬好战的霰弹亲王。

威廉一世是腓特烈·威廉三世的次子，他并没有像自己的兄长、王储腓特烈·威廉四世一样接受系统的君主教育。他把青年时代的大半时间都用在了军队里，整日与步枪、火炮为伍。1814年，17岁的威廉一世还随军参与了对拿破仑（此处可a至1806年8月6日的维也纳）的战争。

在王兄登基后，威廉一世一跃成为王室在军队中的中流砥柱。拿破仑战争后欧洲风起云涌，革命有山雨欲来之势，而极端保守的普鲁士便成了最易引燃的火药桶。

腓特烈·威廉四世体弱多病、性情温和，一直对革命采取怀柔态度，而军官出身的威廉一世则要强硬得多。

1848年2月，欧洲爆发“万国革命”，正值病中的国王本打算答应激进派的要求，连宪法草案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威廉一世力挽狂澜，他匹马闯入立场摇摆不定的军队，以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演说获得了士兵的支持，带兵包围了柏林。在军队与集会的群众对峙时，他直接下令向人群开枪射击，因此得到了“霰弹亲王”的称号。

因为兄长没有子嗣，威廉一世在国王晚年患上精神病后开始摄政，并顺利继承了王位。甫一上台，他就提出要把十万常备军扩充成二十万，结果遭到他的王储腓特烈三世的带头反对。威廉一世直接起草了一份退位诏书，把它扔到儿子面前说，要么你和议会同意我扩军，要么你就在我的诏书上签字，我马上退位，让你来做国王！把王储吓得跪在地上赌咒发誓，不敢再对父亲扩军一事置喙。

但对威廉一世来说，麻烦还远远没有解决。虽然扩军计划获得了通过，但议会利用宪法赋予的财权，咬死了每年的军费开支不肯松口。只要没有新的预算拨给军队，这多出来的十万军队自然无从谈起。无奈之下，威廉一世想到了一个被王兄称为“刺刀反革命”的人，大笔一挥将其提拔为宰相，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牵制议会的鬼牌。

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俾斯麦。而霰弹亲王，也由此蜕去了强硬的外衣，开始展现出自己的第二幅面孔：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

俾斯麦“刺刀反革命”之称名不虚传，他刚坐上宰相的位子，就在议会中公然叫嚣德意志的未来在于强权、在铁与血。“

出差在外的威廉一世被宰相的不当言论吓得半死，他赶忙回到柏林与俾斯麦密会，埋怨对方说：“我完全可以预见到这一切会如何收场。他们会先砍下你的头颅，再砍下我的。”而后便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无奈的宰相只能站在一旁宽慰说：“那就让我们努力奋斗，死得更体面一些。”后来俾斯麦还忍不住就此事对人吐槽：“我们的君王就像任性的女人，非要哄哄才行。”

不论怎样，霰弹亲王与刺刀反革命的第一次碰撞，还是以威廉一世的妥协告终。从此，君臣关系的主导权也落入了宰相手中。

在普法战争（此处可a至1870年7月19日的巴黎）胜利后，威廉一世与俾斯麦就是否接受德意志皇帝尊号一事争执不休。当时德意志各邦要求组建一个联邦议会，以联邦议会的主席作为德意志地区名义上的共主，称皇帝。威廉一世看了俾斯麦起草的《帝国宪法》，认为这皇帝只是个橡皮图章，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俾斯麦桌上的文书扯得粉碎，叫嚷说大不了自己不干这个皇帝了，就当普鲁士国王挺好！但俾斯麦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威胁道，德意志必须有一个共主，这皇帝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你要是不接受皇帝的尊号，那我现在就辞职然后从窗户跳下去。

扭扭捏捏的威廉一世最终还是在宰相的胁迫下当了皇帝。凡尔赛宫的加冕仪式上，士兵们站在皇帝身前山呼万岁，而作为主角的威廉一世却挤不出一丝笑容。他后来对奥地利的使者说：“在这位宰相手下当皇帝可真累人！”

威廉一世和俾斯麦的关系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俾斯麦虽然被戏称为“副皇帝”，但结合后来威廉二世（此处可a至1918年11月9日的柏林）刚登基就能让他滚蛋的经验来看，宰相的权力终究还是系于皇帝的态度。

为什么曾经无比强硬的威廉一世在与俾斯麦的斗争中一再退让妥协？

首先，当威廉一世称帝时，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了。无论是精力还是意志，他都已经无法与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掏枪杀人的霰弹亲王相提并论。

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他与俾斯麦并没有立场上的冲突。俾斯麦在临终前曾劝诫威廉二世：“请陛下首先保证普鲁士的利益。”他和威廉一世一样是个“老顽固”，关心普鲁士远胜于关心帝国。只不过在才干平庸的皇帝眼中，德意志联邦会伤害自己在普鲁士的王权，而在俾斯麦眼中，联邦却可以用来打击老对手奥地利罢了。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一对君臣明明争执不断，却能在三十年间始终相互扶持、信任有加了。

现在看来，一方面，威廉二世晚年对宰相的妥协退让改过了他早年的铁血跋扈，在后世被定性成一个傀儡；另一方面，他在德意志统一过程中的戏份被俾斯麦抢光，德国的统一仿佛变成了俾斯麦的独角戏。这是因为我们常常只关注历史中最显眼的部分，而忽略了其他，这就是“头部效应”。（详见规律15 - 头部效应：强者为什么恒强）

历代评价

他们的关系（指威廉一世与俾斯麦）就像老人骑马，老人不相信马儿，马儿也不甘于被老人控制。

——路德维克《俾斯麦传》